第四章

这些奴仆祖祖辈辈世代忠军,满眼只有这座庞大的堡垒修道院,而在这些受教奴仆的引导下,涅克洛蒙达人逐渐地熟悉了它的地形:它的画廊与大厅,训练馆与演讲厅,铸造厂和教堂,还有射击场与手术室,以及那些分散各处的写作室,人们可以在那儿访问图书馆的数据。

鉴于图书馆兼作通信中心,功能敏感,其出入自然闲人免进。星语者和防御官永远在图书馆值守,此地也存放着战团万年传承的阿斯塔特圣典原本。因此,在独立的写作室里,仅有访问不受限制的电子文档供人研习。

精通机械奥秘的技术人员,拥有自主意识的奴仆,管理员,舰艇船员……所有这些为战团提供支持的工作人员,都会睡在相对舒适的宿舍里——假如他们对此有所需求,或者他们有能力在睡眠中享受此等适度的舒适。至于为任务而生的技术傀儡,它们的原始人格已被抹除,取而代之的是电极移植的数据,以及无忧无虑、温和宜人的性格,所以它们确实需要,而且能够享受这份惬意。那些仍然保持纯正人类之躯的仆从也是如此。其他由火星机械神教提供给战团的机仆则是编程自控的自动机械。还有一部分是特殊制作的半机械个体,身体部分为机器,它们永远无法躺在床铺上。

星际战士、新侦察兵和候补学员在冷寂的隔间里度过不自然的夜晚。在他们自己的餐厅里,他们静默地吃着以陶钢强化,添加药物的强化型膳食,最后由老兵带领着进行祈祷。

德·阿奎布斯、瓦伦斯、滕德里什和同伴们很快在医疗翼虔诚的外科医生手下接受了前两组植入物。第一道手术是第二心脏,如果他们原本的心脏在战斗中遭到摧毁,第二心脏将延续他们的生命。与此同时,他们植入了用于强化骨骼的骨强化器官,以及用于刺激肌肉生长的肌肉强化器官。

之后,他们植入血液再造器官与拉瑞曼器官:前者用来监控骨强化器官和肌肉强化器官,且有丰富血液组成之效,后者用于改变血液的凝血特性,这样瘢痕组织将在刹那之间弥合任何伤口。

这些来自涅克洛蒙达的新兵们变得对药剂师的手术祭台、生物监测手段和化学检测设备异常熟悉——那螳臂般的激光手术刀、盛放着珍贵新器官的静置容器、那像铜色条纹的犰狳般高耸在上的检查装置,它锥形的鼻端用于扫描身体内部状况,还有那巨蛛般的麻醉器,能够将烈性箭毒刺入神经;以及那些外科名词咒语,被那些长袍绣花、一身错综防护图纹和纯洁符号的操作人员挂在嘴上,宛如某种令人悚然的催眠摇篮曲。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这些候补学员将会愈发熟悉药剂师的房间。此乃神圣外科艺术的神殿之所在,可将人类改造成半机械,或升格超人类的典范。

一个来自王巢的倒霉男孩早早丧命。他的血液再造器官未能与骨强化器官同步。于是脊柱长出骨刺,尖端刺穿皮肤,而他的手指融成铲子的刃片。怎能想象,这竟是正统手术仪式的错误所能带来的异常!尽管他获得了补救的化疗和截肢,该综合症状依然持续。因此,这个男孩被光荣地抹除心智,他的无智身躯被保留在药剂师实验室的营养罐中,以供学术研究。

某日的休息时间里,莱克桑德罗前往写作室4Scriptory,源自拉丁语scriptorium“写作之地”,专指修道院中专门用于写作或抄写手稿的房间。研习,却发现他的两个“兄弟”已经在那里了,虽然他们所在的数据控制台并不邻近。比夫·滕德里什竟会直奔最近的写作室,在帝国之拳的历史中徜徉,这引起了莱克桑德罗的好奇,以及些许的恼怒。

“当然了,”莱克桑德罗傲慢地说,在瓦伦斯旁边闲逛,“我们的比夫确实需要从零开始学习……”

“而你,从满分向下俯视吗?”瓦伦斯冷冷地问道。

“啊,”莱克桑德罗回答,“然而,相比宗教体验事实的知识又有什么价值呢?”

恰如莱克桑德罗在神经手套中获得的,或他自认为获得了的宗教体验……他会自己去专为候补学员保留的教堂里待上几个小时,向罗格·多恩的肖像与帝皇祈祷,试图重现他在火焰中飞翔的那个瞬间,确信这会有助于他的战斗。乳香焖烧,萦绕鼻尖,他想象自己的身体被点燃,灵魂从躯壳中飘升如烟。

滕德里什没有明显地移来注意,他似乎沉浸在眼前滚动的四千年前的战役细节中。但耶雷米心怀算计地看着莱克桑德罗。

“现在就挑起一场荣誉之战还为时过早,”他评论道。

事实如此——只有成熟的战斗兄弟才能获得决斗许可。许可?不,看起来那几乎是受到鼓励的——但这显然只能在最严格的骑士精神约束之内展开……

瓦伦斯狡猾的声音再次缓缓探出:“我听说,负有伤痕者身负荣耀,他的面颊上落着一道兄弟所赐的刻痕——宛如一口精致的咬痕,抑或一个爱意的吻。你渴望让自己的面容被比夫以荣耀玷污吗?还是有朝一日,你会予如此荣耀呢?”瓦伦斯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自己脸颊上的一个符文,仿佛他这个前技工,早已获得了类似的荣耀,或是期待着这份荣耀。

莱克桑德罗耸了耸肩:“你是从哪知道这些决斗知识的?”

“通过观察和学习,兄弟,而不是狂热的直觉。承蒙多恩的恩典,不论是在军事战术,还是个人行为之中,帝国之拳都致力于关注苛刻而细致的细节。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采用——”

“我们?”莱克桑德罗冷笑道。

“——为什么我们采用了容克的行为模式。”

莱克桑德罗不知道“容克”这个词。

“是的,古老的普鲁士准则。”瓦伦斯乐于作出解释。“得名自旧地的普鲁士。我们接受的胚质中含有一种微妙的毒素,德·阿奎布斯。一种令人心醉的毒液——而你似乎已经快醉倒了。”

“亵渎之言!”

“我会愚蠢到出言亵渎吗?多查阅一下我们传承的圣典吧,德·阿奎布斯。仅凭宗教的天启和痛苦,未必足以让你赢得战斗。任何星际战士的伤亡都既是一幕悲剧,又是一场胜利。”

“你这不信祷告的亵渎者!要么你就是个刻板的技术呆子,本该成为我父亲手下的一个抄写员。”说完,莱克桑德罗轻蔑地离开写作室,回到自己的监闭室,独自背诵起他们都学过的祷文之一。

“哦,多恩,吾等存在的黎明,

“让你的日光辉耀我们,辉耀你的儿子;

“哦,吾之原体,吾之先驱,使我们受净洗……”

 

在铸造厂附属的一个射击场里,那些由巢都居民转变而来的同胞工匠们,向新来的涅克洛蒙达人介绍了军用的爆弹枪、火焰喷射器、等离子枪、热熔枪和激光武器。修士们展示了动力斧和较重的武器,除非配备悬带,目前新兵们的体格还不足以独立挥动这些武器。候补学员们也穿不上操控这些大型武器所需的动力甲。这些新兵仍在成长之中,要到他们接受最终的植入物——黑色甲壳之后,他们才能够与装甲套装连接。

然而,他们的身体迅速生长。膨胀、增韧、扩张。

当然,候补学员们还不曾参观那庞大而严密守护的军械库,其中的武器架,和装有纯洁未用的古老弹药的弹药库,都被保护在静滞力场之内,封锁在精金房间中。

他们也未能进入神圣的隐修所5Reclusiam隐修所,战团宗教场所,同时是圣物库。,这令莱克桑德罗遗憾。那里是战团至圣遗物和战利品的存放处,唯有入门的修士方可踏入。

还有堡垒修道院底部巨大的地下墓穴,他们也不曾去。那里安歇着古今英雄们的灵柩,此地尤为神圣,新兵不可涉足。

尽管如此,主基地内仍然存放着许多次要的圣物。

成熟的战斗兄弟——那些人类帝国的高大骑士——正执行一项远征任务,候补学员们不可打扰,也不该询问任务细节。在锻炼、训练或祈祷之余,帝国之拳的战士们常常在他们的监闭室之内冥思雕琢骨雕。他们数千年间积累的作品随处可见。这些雕刻作品被安置在银饰圣物匣中,置于壁龛内,或展示在洛可可风格的镀金匣中,由机械仆从负责清理。军官们将这些雕刻作品作为首饰佩戴,并同时佩饰着最为高贵神圣的饰品,其内含有无尽岁月之前,神圣不朽者尚未被囚于义体金座的时日里,他所穿帝皇战甲的微小碎片。

一些经过抛光、雕刻的骨雕,光泽柔和,描画武器;其他的作品则描绘着战甲,或是作为一场战斗的微雕。星际战士们用于雕刻的原材料,不是它物,正是帝国之拳那强大、陶钢强化的手骨——有掌骨,也有指骨。这些手骨源自那些在战斗中阵亡,或者那些幸存到老,获批享有光荣安乐的战士。地下墓穴的灵柩之内,少有骷髅留有手掌,多数的手都被截下。正如俗话所说,纵使帝拳其身已葬,其手犹战不休。

在为学员保留的、挂有符文饰带和高悬横幅的演讲厅里,涅克洛蒙达人聆听着残疾老兵讲师的讲述。有一次,莱克桑德罗得知,瓦伦斯在写作室中发表的看似亵渎的言论,实际上是正确的……

下身瘫痪的修士雷托里库斯被固定在一把设计成蹲伏亚人形象的动力椅中。他颈部绕着银链串起的骨雕,椅子上也悬着其他用皮绳挂着的骨雕。煤玉所制的帝国天鹰讲台双翅展开,黑色羽翼支撑起一本巨大的、以链条系住的《阿斯塔特圣典副本。这是一本星际战士组织结构的规则书,用剥制加工的多层异形皮革装订,其字母以两种外星种族色彩固定的绿与橙的鲜血精心装饰。雷托里库斯修士追思记忆,开口讲述,而他今日的主题,并非阿斯塔特军团的结构。

他用嘶哑的声音开始讲述,声音如利爪切割黄油,刻入听者的脑海。

“你们已经将吾等神圣基因始祖一部分的宝贵胚质纳入体内,这将提升你们成为真正的帝国之拳。”候补学员们所坐的塑钢座位排成一道宽弧,座椅舱罩上雕刻着战斗的场景,他们几乎一动不动。

“你们的新器官和腺体只有一个终极来源——那就是圣罗格·多恩的基因种子,这些种子代代相传,而供奉基因种子的圣堂就是我们的身体。从种子之中,我们培养出超人的腺体和器官,使得你们成为星际战士。植入黑色甲壳之前,药剂师还将植入两个基因存收腺,接下来的五到十年中,它们将吸收你们身为帝国之拳的新陈代谢。而从你们体内收获的腺体,将使我们的专业药剂师能够培养出更多的器官,以求将来提升更多的兄弟。”

“若在至少前五年的服役期内阵亡,则祸兮至矣!你将因此使得我们无缘再添一位新的同袍。这就是为何你们将首先加入侦察连,跟随一位生存意识丰富的老兵士官作战。”

目前,堡垒修道院内没有一名侦察兵。那些已经植入黑色甲壳,晋升为准超人类的侦察兵,正在银河系的某处作为突击部队成员作战。黑色甲壳需要近一年时间才能与身体完全共生——其所有者必须历经战斗的蒸馏来净化并提炼自身,方可证实自己获得强化的自然之躯在精神与躯体上都焕然一新,有资格穿上全套的星际战士战甲。

“我们不是,也永远不会是狂战者,”雷托里库斯修士强调道。“如果必要,切莫惜命惧亡!在极端情况下,我们也可以通过测试用的奴仆,来慢慢获得新的基因存收腺。话虽如此,切莫鲁莽。帝国之拳会谨慎思考,谋定而后动,即使在战争熔炉之中,我们泼洒的鲜血将如朱砂凝固,这归功于拉瑞曼器官。的确,让成为你的准则:热血肆涌,而心坚如石——正是如此,且当如水银敏捷,顷刻涌过路线交织的迷宫,洞穿一切可能!”

动力椅嗡嗡作响,来回进退,仿佛机械亚人正在向着他的论点靠近,而后又退却;悬于其上的骨雕叮当作响,如同巫师咒骨围成的裙摆。

“你们当知,”这位因异形蚕食神经的攻击而不可逆地瘫痪的修士宣告,“你们当知,在漫漫的时日流逝之中,尊者多恩的某些珍贵器官已彻底失落。我们不再拥有能让星际战士进入假死状态的假死脑膜。我们也失去了贝彻腺体,它能够让星际战士分泌腐蚀性的毒液,并吐向敌人。

“我们为这些损失而哀叹吗?不!我们是帝国之拳!我们不需要休眠或吐毒。我们将碾碎敌人。

“你们还需知晓,突变可以扭曲基因种子写入的符文标记。对此,你们已经见过一个严重的例子:你们以前同伴的脊柱不受控地分叉,而手指结合成簇。他是不幸的。他也是个例外。他的突变是反常事件。而我必须立刻补充,这并非由诅咒所致——专家可以肯定,其中全无巫咒或妖法,甚至没有任何仪式上的失误。现象就这样发生了。然而,我们之中的所有人,无一例外,都共享着一种更为微妙且更加矛盾的基因缺陷,这种缺陷并非通过骨骼的分叉得以表现,它体现在我们的行为中。有哪位候补学员可以告诉我,这种缺陷是什么?”这位威严的瘫痪者以目光扫过学员的队列。

瓦伦斯立正站直,他装了慈悲座6misericord,慈悲座,教堂折叠座椅下方的一个小型木制结构,当座椅折叠起来时,可以作为一个架子,为半站立的人在长时间的祈祷中提供支撑。的椅面“咔嗒”翻起。有那么一瞬间,瓦伦斯瞥了莱克桑德罗所在的方向一眼。

“说!”瘫痪者提示道。

“长官,是我们对疼痛的态度,长官。”

“啊,你确实有所研究……详细说明它,瓦伦斯学员。”

“长官,帝国之拳可能会沉湎于以意志征服痛苦。这可以算作一个优点,因为即便我们受了重伤,我们也会战斗不休,长官。然而,如果我们潜意识里主动迎合伤害——”

“是的,这种疏忽——这种像邀请友好玩伴一样,对伤害发出的邀请——将危及我们的战斗计划,带来人员和物资损失的风险。我们固然可以利用这种倾向,却也必须保持警惕。因为我们不是狂战者!相反,我们帝国之拳是模范的计划者,专注于最微不足道的细节。你可以坐下了,学员。”

瓦伦斯听命落座,瘫痪者的手指在空中抓挠,如同正镌刻着某种复杂而神秘的图案。

“我们相信一丝不苟、正直严苛的行为与战术。因此,我们的战团以礼节艺术著称。当你们成长成熟,当你们的拳头获得空闲,你们的手指可能会渴望在亡故兄弟的指骨上镌刻锦绣纹样,令他们化为白骨的拳头受赐荣耀,得到装点。我们喜爱借此展现我们的机巧手艺。我们的动力拳套足以将外星人的头骨化为齑粉,就像捏碎一颗粉球,而在其之内,却蕴藏着如此精微的准则!”

“是的,一场战斗之后,当你们诵读感恩之词,或是大战伊始之前,当你们为远征凝心聚气——正如此刻,天赐的此刻——你们中的许多人可能会渴望跪在自己的监闭室里,拿着锯子和放大镜,带着锉刀、抛光轮和合金刻刀,还有画笔和墨水壶。就在你们面前,摆放着受屠戮或安乐死的战友的手骨……”

讲师的手指抽动着,苍白脸颊在念诵时涨红:

“丽兮吾拳,

“戮汝吾指;

“帝兮众拳,

“邀死幽聚。”

后来的一次事件,让莱克斯对帝国之拳战团将雕刻艺术作为冥想消遣的重要性认知更深。那时莱克桑德罗偶然停在图书馆附近的两位战斗兄弟身边,这两位战士正礼貌而热情地争论着。

一名机仆正在擦亮肋状拱顶走廊的地面,它拖着蜗牛般的履带之躯,覆有软垫的双手分泌出芬芳的消毒抛光剂。走廊之内,电烛在骨雕框圣像前方的烛台上闪烁。莱克桑德罗不得不停下脚步,以免打扰到两名星际战士。

一如既往地,沉浸在对痛苦的思索中,就好像远在原体的胚质注入他体内之前,罗格·多恩便选中了他,单独地赐福了他……

两名星际战士完全没有注意到正在等候通行的莱克桑德罗。而他无意中听到的内容,首次让他窥见了那些历战七十余载的成熟帝国之拳的内心情感——在两位战士打理成平头的粗糙前额上,那七枚服役钉体现出了他们的战斗年份。

“但是,兄弟,”其中一人说道,“假设你在细砂打磨阶段过后,将指骨浸泡在热石蜡中——一旦表面达成了你所说的那种磨砂效果——你便是在同伴的遗物中引入了外来物质。”

“与角质相比,骨头具有一定的孔隙度,”另一人辩称道,“就算战斗兄弟的骨头经过了陶瓷强化也不例外。”

“但是——”

“我可以感知到这种孔隙!也许我的视觉控制器官赋予了我比你更加敏锐的微观视力?将骨头浸入融化的石蜡足以填充任何孔隙,这样便可防止花纹墨水渗色。”

“可这些孔隙已经被陶瓷填满了,兄弟!”

全部的无数个孔隙?总是如此吗?”

“也许你的视觉控制器官过度刺激了你的视力,害得你看到了不存在的细节。在战斗中,这可能会带来危险。”

“兄弟,我们必须全心全意地研究一块骨头,而不是仅仅在上面乱涂乱画。我们要为此决斗吗?”

两人的脸颊上都带有几道刻痕和伤疤。

“我们非决斗不可,”另一人说道。“我们不如先到寂思地禁食,在静默中审查灵魂,反思你的指控?”

战斗兄弟手挽着手,僵硬地朝着堡垒修道院下方伸出的那艘黑暗的吊艇——那孤寂虚空中的禁欲之所走去。

蜗牛般的半自动机仆恭敬地移到两名星际战士刚刚立足的古老铆钉地板处,开始擦亮那块区域。

是的,这已经是莱克桑德罗与年长战友间最接近的一次交流了。与前辈学员的交流则是另一回事……

 

在最初的六个月里,那些快要当上真正的星际战士的人,只是把最新一批来自涅克洛蒙达的新兵当成幼稚的小菜鸟,他们可能会成为老鸟,也可能不会7这里有一系列双关,marinehood星际战士圈,也可是“海洋生物圈”;sprat小人物,或“鲱鱼属的小鱼”;shark老手,或“鲨鱼”。。不管怎么说,年轻的候补学员们还不至于被老兵当机仆使唤,替他们打扫监闭室之类的。

然而,随着莱克桑德罗日渐魁梧,他察觉到那些更为健壮的年轻人和新兵之间有一股紧张的氛围愈发增加。就好像那些体格更为健壮、拥有更多器官的人,正迫不及待地等待某个信号,等待着空气中的某种信息素……

某个晚上,两名高大的男孩前来传唤。新来的涅克洛蒙达人必须立刻跟上。

没有进一步的解释,他们的护送者带领着困惑的新兵离开住处。不久,他们穿过了一个红光昏暗、焖燃樟脑气味弥漫的圆顶大厅——随后又穿过另一个。技术人员蹲在涂抹符文的宿舍外,在男孩们经过时瑟缩不已。

一条鲸肋环绕的阴暗走廊向后延伸了半公里,通向一条潮湿的、被地衣照亮的泄殖腔状侧边通道,通风口的石像鬼吐出让人头晕目眩的阴燃烟雾。现在他们正经过铸造厂,向导们选择那些不常走的小径,似乎是为了让年轻的学员们迷失方向。偶尔会有缄默无声的机仆出现,它们被抹去心智,正在费劲地执行机械的任务,也许它们只是收到命令,在清理有毒的污水坑之前,锻炼一下它们僵尸般的四肢;还有机械化的机仆在四处走动。    

最后,在堡垒修道院的一处偏远区域,向导们将莱克桑德罗一行人带入一处光线黯淡、拱顶交叉的腔室——然后迅速跳了出去,猛地关上那扇雕刻着食肉蜥蜴脸孔的塑钢门。

光球亮起。这是一处纵深极长的房间。房间另一端尽头,一堵透明的塑晶墙之后,可以看见二十多个年长的候补学员正在等待。

另一堵相同的塑晶墙在腔室的这一端展开——任何人类之躯都无法单独打破它。连接这两堵墙的是一条长约六百米、相当宽敞的透明隧道,足够容纳至少五个人并排行走,并且定期被控制环分隔。

“大可鄙的新兵们,”扬声器里传出嘲笑声,“欢迎来到恐怖隧道。这是神经手套的一个有趣变种。你们将赤身裸体地进入此地。能量膜会将任何穿防护服的人挡在外面。隧道沿线有几个适当的安全区。在这些安全区之间,你们将体验到种种捣乱的现象,比如白炽的灼热、绝对的寒冷、无氧的真空、还有诱发的痛苦等等。哦,对了,你们越往前走,环境重力就越大。我很乐意看看你们最后会在哪个小小的安全区里缩成一团。如果有哪个小菜鸟有本事抵达我们这一端——虽然这不太可能——你们的屁股蛋将被烙上荣誉烙印。当然,你们都得进入恐怖隧道,因为从现在开始,你们那一端的室内空气将被抽干。前进,给我们来点乐子吧!”

通风口的石像鬼开始嘶嘶作响,从吐气转为吸气。不情不愿的客人们匆匆脱下他们的外衣、腰布和靴子。

“为了昆斯皮鲁斯巢都!”一个男孩喊道,冲进隧道,两人立刻跟上。

他们跌跌撞撞,尖声大叫,直到抵达最近的安全区才停下。

“快点,别让人挤满了。”比夫·滕德里什带着几分冷笑对瓦伦斯说。

“为了特拉兹奥!”瓦伦斯大喊。两人冲进了隧道。

“为了罗格·多恩!”莱克桑德罗紧随其后,高声呼喊。

热浪滚滚……

莱克桑德罗回头望去。他的第二心脏和第一心脏一同剧烈跳动。神经因身体所承受的惊人变化而尖叫。不知怎地,他已设法穿过了最近的灼热区,他感觉自己险些被完全吞噬。这些区域是最糟糕的,但那时罗格·多恩与他同在。苦痛区,或者真空区与极寒区亦然。

滕德里什和瓦伦斯已经到达上一个安全区,他们看起来筋疲力尽。其他的涅克洛蒙达人落后得更远。原体基因种子之中的某个结或许确实赋予了他们耐受痛苦的意志,乃至对折磨的迷恋——否则,这些学员在走过这么远的一段路后,还怎么能继续向前挪?然而,意志力显然有其极限,而这条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恐怖异常的隧道,似乎就是为了测出他们意志崩溃的边缘点。是的,如此矛盾、不可预测,且性质大起大落的刺激——如此令人困惑,以至于他们的心智无法专注于某一种苦难,而是被一系列殉难痛苦的汇集物所袭击:一个由折磨手法组成的动物园。

重力沉甸甸地压在莱克桑德罗身上,他感到自己的外在体重增加了三倍有余。他还能蹒跚前进吗?他已经知道答案,从冷热交界的碰撞中,他得知下一个紧邻的区域冰冷彻骨,以至于寒意将如火灼烧。

他深吸一口气,沿着管道喊道:“热得受不了吗?”

“去你妈的,”滕德里什喊道。莱克桑德罗热切地祈祷着。

他仿佛听到一个声音,从他体内作出回应。

“在煎熬中,你翱翔于空,莱克桑德罗。但不要孤身飞翔。”这道声音似乎源自他体内额外的原体心脏。

他沉思起来。如果他真的到达隧道尽头,他甘愿被赤裸着抓住,被打上烙印吗?或许那烙印根本不是荣誉的象征,而是一种残酷至极的辱人玩笑。

愤怒吞噬了他。他多么渴望攻击和伤害那些站在一旁观望,咧着嘴笑的健壮青年。要是他因复仇而被投入神经手套中受罚呢?也许比起他现在的困境,那更能带来一种扭曲的极乐。这些年长的候补学员果真会因为这种冒犯,这种莱克桑德罗对兄弟礼节的违背,而去举报他吗?他们自己不也是对同伴学员施加如此攻击的罪魁祸首吗?

他能仅靠自己发动这样的攻击吗?

“一只手握成拳头,”内心的声音说。“一只手伸向兄友。”

他曾是上流人士,一手在上8the upper hand,占据上风,一个关于手的双关。……如果他慷慨地伸出这只援手,他仍能保持高高在上。他想象着自己成为一名军官,手下是瓦伦斯和滕德里什。

“我回来救你们,”他喊道。“我会把你们拖过这片灼热区。”

“我会让你成为超凡之人,”内心之声发誓。莱克桑德罗转身回去。

 

首先,他将瓦伦斯拽过来。接着,他再次返回,拖着滕德里什同行。罗格·多恩的精神确实赐予了他超越常人的力量,让他在与这种重量搏斗之余,还能应对自己身上的重压。

三人一起蜷缩在安全区内。

“你们愿意被打上烙印吗?”莱克桑德罗喘息着问。“还是更愿意用你们的拳头、脚和额头来烙印他们就是现在,为了特拉兹奥,兄弟们,怎么样?”

 

他们一起从隧道里蹒跚而出,痛苦地呜咽着……

痛苦的源头突然消失。重力变得如此轻盈,三人身轻若漂浮。他们准备向守株待兔的那一排健壮高大、不再满脸嘲弄的年长学员发起进攻。

接着,他们注意到一名星际战士士官正站在墙壁的凹处,在隧道中看不见那儿,他身旁的显示屏发出微光。这名士官是个服役五十年的魁梧壮汉,面色红润,仿佛充盈着星际战士特有的高血红蛋白血液;在一侧莱曼之耳的耳垂上,还挂着一个异形胎儿的垂坠。

不忿仇怨和尊敬在心头交战。

比夫·滕德里什第一个立正,双拳交叠在裸露的胸膛之前,手臂朝外向上伸展,而后迅速收回,再次覆盖在他的双生心脏上。莱克桑德罗立即效仿,片刻之后,瓦伦斯也照做。

“你们经受住了考验,学员们,”士官低沉地说道。“我看到你们掌控了内心的狂热。你们还帮助年长的学员缓解了他们体内的激素紧张,新的腺体正努力平衡这些荷尔蒙。你们赢得了前辈的尊重。”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士官向这三名赤裸的学员敬了礼。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要在坚韧如皮革的臀部烙上印记:一个紧握的拳头印记,仅有指甲盖大小。这确实是一种荣誉——莱克桑德罗、耶雷米和比夫弯下腰,绷紧臀部饱满的臀肌,由士官亲自操作电烙铁。

他自己的制服下是否也隐藏着同样的烙印?

他是否也曾征服恐怖隧道?必须有过。肯定有过。这是战团的神秘成年仪式之一。

在这一仪式完成后,其中一名年长的学员才关闭了隧道的控制环,释放出其他在安全区内好奇凝望的涅克洛蒙达人。

士官一定注意到了莱克桑德罗是如何当上领头者的……

从此刻起,某种振荡的磁力似乎愈发紧密地将特拉兹奥的三兄弟束缚在一起,每一个人都吸引着另外两人,又被另外两人所吸引,与此同时——他们又在奇异的友谊阴极中相互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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