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克桑德罗曾期待着帝国之拳的主基地会在一个世界上。也许那里温度火热,以考验他们的勇气;也许布满冰川。又或者,这个星球可能是野蛮的丛林……
作为另一种选择,主基地也可能是个巨大的人造卫星,一颗以塑钢构成的卫星,绕着那些星球轨道运行。虔诚视频暗示过这样的可能性。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或者至少,对于帝国之拳所遭遇的现实来说……
莱克桑德罗透过护卫舰观察室的四叶窗向外望去,他看到前方闪闪发光的庞然巨兽,缓缓穿越虚空,远离任何恒星,比孤单更孤独,仿佛用冰精雕细刻而成的、塔尖由飞扶壁连接的、带有鳍、肋翼与高耸的塔楼。
一条长长的庭院甲板如带有凹口的阔剑伸出。黑甲小虾米依偎在那里,它们都是巡洋舰和运输舰,完全足以令莱克桑德罗和其他新兵乘坐的护卫舰相形见绌。
他努力睁大眼睛,试图捕捉这庞大规模的全貌,他注意到还有些幼虫一样的东西,那也是船。
“试试用透镜吧,”一个讽刺而不满的声音说道。
是瓦伦斯的声音。
二十多个来自不同巢都的涅克洛蒙达人正透过带有窗花格窗口向外望去。如今,莱克桑德罗已经可以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交谈,无论他们原本来自哪个巢都,讲的是哪个居住层的方言。所有学员都强制在催眠头盔下学习了标准的帝国哥特语。即使是以前的小流氓滕德里什,也能把它讲得相当流利,不过有时候,他拥有的概念似乎跟不上从嘴里冒出来的词汇,好像他掌握的词汇比意义更多。然而,这位曾经的流氓小子是多么渴望理解那些含义和思想啊。
“透镜可以放大东西,德·阿奎布斯。”前技工没能完全掩饰他的自视甚高。瓦伦斯悄然走到莱克桑德罗身旁,递上一个镌刻符文的目镜。
“我知道。谢谢你……兄弟。”莱克桑德罗在最后一词上轻轻加了一丝讽刺。
透过目镜,莱克桑德罗总算可以看到悬于太空的雉堞、彩绘玻璃长廊、在尖塔顶端飘扬在虚空中凝固的战旗,还有竖立的防御激光炮口。他意识到这座帝国之拳的飞行堡垒修道院何等恢弘,而他将在这里待上至少几年。
“太空中的尺寸是很容易迷惑人的,”瓦伦斯评论道。
“不至于吧?”莱克桑德罗慢悠悠地回答。一种顽皮的叛逆让他加了一句:“我敢说,那座堡垒比老特拉兹奥的整个散热器还要大。”
技工男孩脸色泛红,然后勉强笑了笑。
“不,你激怒不了我,兄弟。就算你想,我也不会攻击你。但我请求你不要用同样的方式去冒犯滕德里什兄弟。他可能会表现得更冲动——虽然我也可能搞错。考虑到他的流氓出身,他的天赋才智让我吃惊。如果你诱使他攻击你,后果可能会让你失望。如果一个兄弟用这种诡计毁了另一个兄弟,那么他很可能会招致憎恶和谴责。”
莱克桑德罗打了个哈欠。“你在心理测试中的精神病理水平究竟是多少?”
“而且当然,”瓦伦斯轻描淡写地继续道,“你这种姿态也许只是在掩饰你心灵的贫瘠。”
“如果我想要道德方面的建议,瓦伦斯,我会去找牧师。”
“而他会告诉你,我们每一个想成为星际战士的人都是万里挑一——亿里挑一——除了那些把自己凌驾于其他兄弟的人,而那种人是微不足道的。”
“你以前是不是加入过什么异端革命教派?”
就在这时,祈祷鸣笛响起。新兵们赶忙下楼,挤进舰上的教堂,在那里,帝皇的金辉圣像和帝国之拳初创原体罗格·多恩的石膏雕像前方香火缭绕。是的,雕像以最洁白的雪花石膏雕刻而成,以彰显他的纯洁。
牧师曾在战斗中身受重伤,他如今能做的最好贡献,就是作为护送者和宗教启蒙者,指引年轻的新兵。他的身体从腰部以下完全缺失,躯干的残端连接在安装着汩汩轻响的管道的电子推车上,他用唯一的一只血肉之手控制推车。另一条手臂被塑钢和伺服电机组成的纹理义肢取代。双眼也换成鎏金边框的蓝宝石镜片。这对镜片能洞穿他与之交谈的对象的心灵,仿佛足以剥开皮肤,削除脂肪,将一个人彻底暴露。
在旅途中,牧师已经让涅克洛蒙达的男孩们接受了正确的崇拜方式,尤其强调对罗格·多恩的敬仰。罗格·多恩的基因种子——通过帝国之拳一代代战士体内的基因收存腺繁衍而来——将激发这些新兵,使他们成为星际战士,真正的战团星际战士。
初创之战团。正是这一战团,在荷鲁斯叛乱的狂暴腐化之怒中,忠诚地保卫了地球上的帝皇宫殿。牧师展示了荣耀之柱的全息图,那是一座半公里高的彩虹金属塔,矗立在帝皇的王座厅旁,九千年前,帝国之拳的战士在传送突袭荷鲁斯那流淌混沌的战舰时阵亡,他们的盔甲就镶嵌在这座金属塔上。在那些破碎的甲胄内,是他们的遗骸;在打开的面甲中,是他们咧嘴而笑的颅骨。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令任何战士心驰神往的英雄冢呢?
这是他们的传承,纵贯万年的传统。
如今,护卫舰已与主基地建立了直接的无线电联系,舰上的星语者得以参加这最后的感恩礼拜。涅克洛蒙达人们好奇地瞥向那个盲眼的神秘人物,他的肤色宛如原体的神像般洁白,近乎透明。然而,他却能用心灵在星际之间沟通,若有足够重大的情况,还能直接向帝皇禀报。
“欢欣吧,”牧师低吼道,“今日帝皇之声与我们同在。欢欣吧,我们将回我们神圣的堡垒。然而,无论我们身处宇宙何方,战士那被改造的身体就是他的圣堂,蕴含着罗格·多恩的圣礼;你们的身体也将很快如此。”
是啊,莱克桑德罗心想,在他完全入伍之前,他的身体将容纳许多新的奇妙器官。正如牧师所解释的那样,这便是一个有前途的人类如何成为一个巨大的、不可战胜的战士。的确,战士必须变得伟岸,以容纳——怎么说来着?——第二心脏、骨强化器官、肌肉强化器官;重造血器官、拉瑞曼器官和莱曼之耳。不,他忘记了正确的植入顺序……
这正是为何只能招募尚在成长中的男孩,而非成年男子。
仅骨强化器官分泌的激素,便足以大幅扩展骨骼生长范围,陶瓷般地强化骨骼,将肋骨融合成坚固的胸甲……
牧师用他唯一健在的有机拳头猛击自己那脓黄色、饰有蓝色箭头的胸甲。一个令人目眩的紫色纯洁印记旁,是一枚令人厌恶的个人徽章:一根钉子穿透了一只摊开的手。这徽章几乎与胸甲融为一体,仿佛他其中一个心脏的幽灵显现在金属表面,手指代表肺动脉,手掌即为被被铁钉穿透的心脏。
“此乃吾之圣堂!汝等之躯亦将如是!”
“一座破碎的圣堂……”莱克桑德罗不动唇舌,模仿前技工的口音,轻声向瓦伦斯说道。
“学员德·阿奎布斯!”牧师怒吼道,浑身散发出一种或许为模仿产物的正义之怒。“莱曼之耳的功能是什么?它将取代你的耳朵,前提是你能活得足够久!”
“长官,它可以防止战士因迷失方向感而产生的任何程度的恶心或眩晕。”
“还有?”
“长官,学员不知道,长官。”
“莱曼之耳还能让战士增强和过滤背景噪音。我的圣堂纵然破碎,其仍是罗格·多恩的神圣与受膏圣地,不缺莱曼之耳……领受你的神经手套,学员德·阿奎布斯!罪名:亵渎。判决:五分钟,痛苦等级三级。立即在所有在场证人面前执行惩罚。如此,在我们心中,这座礼拜堂与我们中的全部将得净化。”牧师的态度似乎稍微缓和。“学员,建议你受罚时小心选择你口出的污言,以免招致进一步的惩罚。”
牧师按下推车上的按钮。他面前地板上的一个舱口打开,露出一口竖井;从中升起一架钢架,悬挂着一件透明的紧身连体衣,衣上优雅地绣着纤细银线,看起来就像暴露的人体神经系统,一幅半塌的神经解剖图。
这件连体衣只缺少头部和双肩顶部。钢架缓缓将织物撑开。
这就是所谓的神经手套?在特拉兹奥时,莱克桑德罗原以为那会是一只能套在手上的手套……
而不是一件紧身衣。不是一只可以覆盖全身直至颈部的手套。
牧师几乎狂喜地吟诵:“这件手套将紧贴你的全身,唯独头部除外。弹性织物将粘附你的双腿、腰胯、躯干和手臂。网状电纤维会刺激你肉体内所有神经的疼痛信号,且不至于对肉体造成任何实际伤害。尽管你会感受到被活活烧焦焚毁的万般剧痛,但你不会受到实际的伤害——因此,这些痛苦将有增无减。”
那截肢者的舌头无声而短促地抽动着,像是在品尝莱克桑德罗逸散到空气中的汗水分子,然后继续说道:“在三级痛苦等级下,佩戴神经手套最久的人挺过了五十二分钟,直到造成不可逆的精神疯狂——那时,痛苦信号已深深烙在神经中,永无终止之日。”
这位宗教官员凝视着莱克桑德罗,那人工蓝宝石般的眼睛闪烁着由衷的光芒。难道他在享受这一刻,故意拖延时间以惩戒学员的亵渎行为?不,不是这样!在他的审视中,一种圣洁而神秘之物存乎其间,仿佛痛苦本身即为一尊神明,而他正是那神明的的大祭司。
他按下电子推车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钢制绞架降回圆柱形的坑中,连体衣展开,准备被穿戴,敞开的肩部口沉至正好与地板上的铆接板齐平。
“脱掉所有衣物,学员。”
莱克桑德罗迟疑了一下。
“请注意,抗命乃是死罪。”
莱克桑德罗迅速脱掉他的深黄色学员外衣、靴子和束腰布,赤身裸体地站着。鸡皮疙瘩在他光滑的皮肤上泛起,他努力控制住四肢的颤抖。
“跳进手套里,德·阿奎布斯。它不会被撕裂。”
莱克桑德罗向前一跃,跌落下去。连体衣接住他,将他包裹起来,紧贴在他身上,宛如第二层亲密的肌肤。只有他裸露的头部还露在外面,与甲板平齐。
钢架再次升起,展示着他:一个被银色线条格纹覆盖的躯体,裹在一副薄而坚韧的钢制骨架内。
“痛苦是……宇宙赐予吾等的经训,”牧师吟咏道。“痛苦是避害的守护者。痛苦使我们生命不朽。它是愈灵净魂的手术刀。痛苦是与英雄共飨的圣酒。它是对抗软弱的灵丹妙药——献身存在的精髓。痛苦是将凡人转化为不朽的哲学酸蚀。它是崇高的、灿金的星际之火!我始终处于痛苦之中,神圣的痛苦。建议你将注意力集中在罗格·多恩的荣悦容颜上,学员。”
片刻后,莱克桑德罗感觉滚烫的沸水烫遍他颈部以下的全身,同时,炉火将他烧成灰烬。他明白了那两个受害者在被投入散热器时的感受。
只是,他们很快就死去了。或者,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死不了。
因为他痉挛的四肢被纤细而坚固的框架紧紧缚住,而非被吞噬——尽管剧痛难忍,他依然明白自己的身体没有受到实际损伤。
他的双腿仿佛不是被简单地浸入熔铅,而是本身就成了熔铅。他的腹部是坩埚,肋骨是烤架,手指是钳子。一截干瘪的炽白铁钎从他的腹股沟处突出,熔岩在他的动脉中奔流。
他也无法失去意识……
而后,滚水过热,炉火化作炽热的等离子体。
他尖叫到耗完了一口气。他能否尖叫到窒息,以求陷入昏厥?
不能,因为他的肺正在将空气拽入其中,来制造更多的尖叫。肺如风箱般呼呼作响。
但他没有咒骂牧师,也不去求饶。即使身处极度的剧痛中,莱克桑德罗的一部分仍然知道前者何等愚蠢,后者多么徒劳。
连体衣以某种方式让他保持着知觉与意识,阻断了大脑中的任何镇痛物质分泌,隔断任何失去意识的保护性反应。它像一架痛苦的钢琴,雷霆般弹奏他的身体。
罗格·多恩石膏般的面容深深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那是一张如峭壁的面孔,嘴唇丰润而坚韧。那对唇瓣仿佛仅为他一人颂唱,将这些话语深吻在他柔软的脑海中:“即使你被抛入最终极的散热器中,你也将不屈飞旋。在煎熬中,你翱翔于空,无可阻挡,超越了焚于烈焰的渺小牺牲品。”
那些话语触及了他内心深处的一个疯狂节点,使他不知怎地从痛苦中脱离,飞升至剧痛之上,转瞬又沉入熔化的痛苦之中。尽管如此,他的嘴始终在尖叫。
最终,折磨突然停止——如此突兀,以至于莱克桑德罗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蒸发、消失,化作纯粹的灵魂。
钢架下沉,直到他的嘴唇与地板齐平。冰凉的手抓住他两侧腋下。啊,多么清凉,多么舒适。那两只似是安抚的手,将他从连体衣中拖出。
一只手属于耶雷米·瓦伦斯,另一只属于比夫·滕德里什。他们是在帮助莱克桑德罗,还是在参与对他的惩罚?
莱克桑德罗浑身赤裸,跪在罗格·多恩的塑像前,虔敬于它……
牧师目不转睛地注视他。过了一会儿,他将电子推车驶到莱克桑德罗身边,伸出他真正的手臂,轻轻触碰学员。
“即使在原体的基因种子植入你体内之前……”他虔诚地低语,“即使在那之前……似乎圣者多恩已提前标记了你。”
莱克桑德罗理性上完全不理解牧师的意思。
然而,在他心底那理性无从触及的角落,他却古怪地心怀欢欣。
“你不可故意冒犯,以至招此惩罚,”那威严的截肢者沙哑地低语,“你须服从、敬仰、再服从!现在,穿上衣服,站到队列中。”
就这样,护卫舰向着灯火通明的码头悄然航行,如小鱼游进那巨大的磷光闪烁的深海掠食者的口中,被打断的感恩仪式继续进行。
以其方式而言,神经手套的升起亦是一种圣礼。
涅克洛蒙达人将在堡垒修道院中度过六个帝国月,然后才会经历由老学员主持的入伙的欺凌仪式3haze at,受辱,戏弄,欺凌(新生等),译作欺凌仪式,那种标准美国佬军队恶俗。。若是更早,他们可能无法在恐怖隧道的仪式中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