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mmorraghNotGomorrah

TWO 第二章

身材魁梧的审判官一手挥舞着爆弹枪,一手握着动力剑,瞪着眼睛左右环视,阔步行进在一条宽阔的大道上。

奥比斯帕尔的姜黄色胡须分成了三缕,就像下巴上长了三根毛绒的触须。他的眉毛好似两丛生锈的铁丝,系着腰带的黑袍上缝有数颗醒目的苍白死颅,蹬着的一双沼泽猎手长靴像是从某只厚皮动物身上剁下来掏空的巨足,血红高领斗篷的内侧挂着数件武器与其他一些装置,一侧耳垂上吊着一枚通讯器。

这位审判官正走在一队装甲帝国卫队士兵的前列。卫队是本地的驻军,而不是地外的星际战士。奥比斯帕尔深信意志的力量,信奉他自己无情的气场;若不是他一侧脸颊上留了道骇人的疤痕褶皱,或许真会让人误以为他刀枪不入。

大概,斯大林瓦斯特的行动在他眼中并不值得动用真正意义上的“大手术”——即便迄今为止,三十座巢都城市已经严重破坏,有几座已经彻底夷为平地。伤亡数字?两千万平民与战斗人员?这里可是统共有着一千座的城市、数十亿的人口……

贾克伤感地自言自语,引用起古泰拉中土王国某位古老领袖的名言:“在拥有十亿人口的土地上,为了纯洁的大业,百万人的死亡算得了什么?”1

尽管如此,镇压这种瘟疫与开展彻底的清洗是两码事。只要暗地里还苟活着一只具有生育能力的基因窃取者,那么几十年后所有办下的好事都会化为乌有。训练有素的星际战士则会斩草除根,且绝不会屈服于战斗带来的莫名厌倦——那种厌战心让人渴望尽快了结一场恐怖的战役、将其草草视作完全的大胜,实际上则是不达标准的小捷。

大道上损毁的地面车辆与坦克在慢慢阴燃,上空是铅灰的天顶,高得让那些公用管道与电缆看起来不过是些纤巧的花窗格。

许多光球不是给打坏了,就是失灵了,因此阴影像无形的巨兽一样潜伏着。塌陷的管道中飘出有害的烟雾;腐蚀性物质滴滴答答。条条阴暗的隧道连通着旁边被突袭后的工厂。

贾克放任声音涌入自己的意识。

奥比斯帕尔正咆哮着叫嚣谩骂,声音回响着,重重叠叠,就好像是许多人在一同发声。

“去死吧,窃取我们人性的异形杂碎!去死吧,污染源!去死吧,污染者!愿我们在欢欣中去焚烧和净化!”经间谍蝇采集的审判官的嗓音几乎盖过了交火的爆响。奥比斯帕尔旋转着长剑,把右臂抡成一把圆锯。他将嗡鸣的致命武器当空一抛,又灵巧地接住剑柄。兴许他其实正旋着一根指挥棒,指挥一场游行。

没错:一场游行……灭绝的游行。

奥比斯帕尔确实在清洗行动上花了不少功夫,他甚至有意延长了整个过程。在他的部下,以及许多没有受到感染,且忠于总督的行星防卫军的支持下,他开始了一系列行动,从首都以外的一圈城市开始,一座接一座地予以摧毁。受他的动作激发,混血与更多同人类外表一致的基因窃取者族裔掀起了全面的叛乱。近十年的光景里,后者始终在对行政部门甚至军队进行渗透。

倘若奥比斯帕尔先拿首都开刀,那基因窃取者族裔可能就会化整为零,沿着运输隧道逃跑,甚至走陆路横穿丛林,潜往更远的城市。所以,他的策略看起来像是在恣意破坏,但也说得通道理。

就好像是助猎者们会惊起野禽,把它们赶向一个中心点,它们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得试图进攻并夺取权力与威望的中心,进而封锁这颗星球。

无异于飞蛾扑火。2

士兵与士兵厮杀。行政官僚谋杀上级,将武器库向叛军敞开。普通的工人和管理人第一次瞧见混血的真面貌——往日里它们都披着斗篷,蒙着兜帽,要么戴着面具,潜藏在他们当中。

贾克扫了眼另一群混血的画面。它们舞刀提枪,横冲直撞,那副佝偻样就像是一个大活人融化了,成了一头低伏的凶恶食肉动物。在这集群当中,面貌英俊却又有些怪异的人类正在策动这片混乱。

“私下的传闻里总有这些东西,”古戈尔评论道,“但亲眼目睹绝对是另一种体验。”

领航员亲眼目睹的只是这面慷慨的复眼屏幕而已。贾克的话到了嘴边,又给他咽了下去,他不想刺激得古戈尔出去逞能,这可能会害他失去这么一名优秀的亚空间引航员。

“私下的传闻?”贾克转而发问,“大声谈论的私下传闻吗?你刚才就在把自己关于基因窃取者的高论灌输给格里姆。领航员平常都这么八卦?你自己传八卦吗?”

“领航员周游天下,听过的事可多了。有的是真事,有的只能信一半,还有的一个标点也别信。故事一经流传就会变样的,贾克。”古戈尔的腔调里染上了五分抗辩和五分无礼。

领航员开始想起,眼下贾克也许是披上了一类人的衣冠,然而实际上,他完全是另一类人……古戈尔需要在这点上被提个醒。

贾克伪装成了一名小有成就的行商浪人,穿一件打褶的长礼服大衣,配着银质的肩章,下身是一条宽松的深红马裤,扎进一双白色中筒靴。大衣很宽敞,能够用来藏枪,靴子里则藏了刀。正是一副典型行商浪人的派头。

古戈尔紧张地舔了舔上唇。“一个真实的故事在跨越星系过后就会演变成谎言,贾克。”

“那么,谎言也能以同样的方式变成真相吗?”

“那对我来说太世故了,贾克。”

这当然不是实话。没有哪个凝视过了亚空间的疯狂,还要以此为生的人,能够天真无邪地存活下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亚空间就是最终极的谎言,毕竟它无时无刻不在试图背叛那些穿越其中的人。然而与此同时,亚空间也是存在的最终背景。

维塔利·古戈尔主动营造出一种老练世故的气质,得益于他长期浸淫在深空和亚空间中,面孔上早早刻下了岁月的纹路。这让他原本该很稚气的脸多了种厌世的味道。

可内心里,这位领航员还是年轻又脆弱——容易一头栽进冒傻气的热情,比如他对梅琳迪的那份倾慕。古戈尔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试着挖苦自身的情感,并避开了贾克现在这类花哨时髦的装束。维塔利身穿一袭黑色外衣,上面细细缝着几乎看不出来的紫色符文。黑色是虚空的颜色,世故的颜色。(也是梅琳迪战斗涂装的颜色。)

贾克揣摩起古戈尔眼中的自己。这套行商的打扮暗示着某种具备海盗气质的经商手腕——虽然不算全不顾荣耀,而且服务于更深的犬马声色。这都是伪装。贾克性感的嘴唇与他满载怀疑的冰蓝眼睛格格不入。一方面,贾克看起来必须具备讽刺又灵活的宽容底线——也许仅仅是为了方便引君入瓮。另一方面,他的内心必须像花岗岩一样坚硬,比那个残忍又张扬的大表演家奥比斯帕尔更坚硬——因为贾克是人类守护者的守护者、调查者的调查者。

我真的够坚硬吗?贾克思忖。还是说,我也有脆弱之处?

“领航员想当八卦的市井婆娘就当吧。”他尖锐地说,“但基因窃取者的存在必须对帝国千千万万的世界保密,除非是有知情权的领袖,以免让混乱蔓延。”

“如果普罗大众知道了——”

“那正是审判官存在的意义,维塔利。去发现,去根除。混乱是混沌的近亲。知识带来混乱,无知则可以成为无辜者最坚固的盾牌。”贾克唇边隐隐抽动着一丝笑意。这些格言贾克·德拉科自己真的相信吗?

四等分的琢面之一……梅琳迪已经离开了运输舱,乘坐电梯下行,此时正沿着一条空荡荡的北行自动步道轻快地疾跑。

南行步道上挤满了逃离战火的难民。人流奔涌着争相朝中央的快速带赶去,惊慌失措的人流在那里流速最快。一些市民受了伤流着血;还有一些人抱着捆好的家当。经常有想要逃脱的人前脚踩上了快速道,后脚还停在慢速加速带上,结果被乱哄哄的人潮拧翻,卷到了脚底下。

蒙蒙的细雨从故障的消防喷口里飘落。电缆的短路让头顶电光噼啪闪烁。

四等分的琢面之一……格里姆骑着一辆偷来的动力三轮车,一路沿北行快道呼啸而过。

梅琳迪回头瞥了一眼,然后继续迈着大步奔跑。

亚人踩着脚踏板站起来,收了一把油门,大喊:“要不要载你一程?”

梅琳迪只是加快了步伐。矮人一时冲动,转动三轮车打算同她并排前进,结果一个车轮被旁边的慢速带拖住了。这次机动动作失败了。三轮车打滑翻倒,格里姆越过车把被甩了出去。矮人蜷缩成一个裹着靴子和防弹夹克的球,连滚带弹翻了六七个跟头。梅琳迪的步子短暂地一顿。

不过,格里姆已经掸掉身上的灰尘,捡起帽子,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

梅琳迪抬手一挥,这是在致意,还是在警告他别靠近自己?——随后她再次加速跑开。

格里姆嫌恶地瞥了眼变形的三轮车,还有身边涌向南方的人流,追着刺客向北匆匆小跑起来。

贾克的轻笑叫古戈尔很是惊讶,连他自己也颇感意外;那是带着同情,甚至带着亲切的笑。

梅琳迪很快就当着矮人的面消失在了一个宽阔的转角处。她在那里离开主干道,沿着支路小道奔跑,在难民中闪躲穿梭,难民们则避让着这个面目模糊、皮肤黢黑的飞驰的女人。间谍蝇紧追在她身后,穿过越发狭窄、荒废阴暗的巷道。战斗的声音越发地清晰可闻。震荡撕扯着整座城市的结构,古旧的污水管道随之破裂。

四等分的琢面之一……贾克咒骂了一句:“那就是邪恶的父辈之一。”

在某个光线昏暗、密闭压抑的库房里,一对中年男女正护送着一只纯血基因窃取者,穿过堆满板条箱的通道。

那对人类夫妇穿着工人的工作服,看起来再普通不过——除了他们都拿着激光手枪,虽说动作挺生疏,但也十足坚决;还有他们眼睛里那种呆愣愣的溺爱的疯狂。

因为这两人已经满心扑在了那只怪物身上,靠着满腔情感与它捆死在了一起,这是对爱与家庭纽带最残酷的恶劣模仿。

那头强壮的异形半蹲着走路,始终保持进攻姿态,令它脊背上的那些角都高高翘起。它那长长的头盖骨往前突出,獠牙上滴落着黏稠的唾液。它的上臂连着能够撕开盔甲的爪子;而它自身的甲壳就和盔甲一样坚硬。纤维状的韧带绕着它的肢体。它那根角质的管状舌头耷拉在外面,这舌头能把基因物质注入到它的舌吻对象体内。

在那一瞬间,哪怕隔着屏幕,哪怕自己在灵能上免疫,贾克还是在那生物催眠般的凝视下稍一哆嗦。

“邪恶之父,”他像是在念着拙劣的祷词,“还有邪恶之祖父……”

的确如此。人类母亲诞下一个畸形兽化的混血后,会盲目地溺爱它,就像护崽子的老虎一样严防死守,并且一样诡诈狡猾。混血子代的外形会与异形越发不相近。到了第四代,除了眼里的摄人光芒之外,这些后裔看起来就和人类一个模样了。

然而,这种长着人类外观的后裔诞下第一个子代,又会变回纯血基因窃取者。这骇人的、本能的、不可阻挡的循环将从头再来。

到那时,一个由上千名扭曲者组成的大家庭集会,就将在社会内部秘密滋生,这群族裔会敏锐地留心彼此的异类需求。而在某个奢靡豪华的至深隐蔽之处,那最初污染整个世界的、形同一尊庞然大物的族长,就会通过共感,细细品味亲族们的所作所为……

四等分的琢面之一……一只基因窃取者撕开了一名行星防卫军士兵的胸膛,随后又迅速遁入隐蔽之中……


有那么一阵子,贾克让所有一百只间谍蝇的图像同时在复眼屏幕上铺开,拼成一幅马赛克。他扩展自己对存在感的灵能感知,察觉到瓦西拉廖夫城内的战火正渐渐冷凝、愈放愈缓,且绝望地集中在了旅店北边大约十五公里处。那是幸存的纯血及其残党的集结地。或许族长已经死了。奥比斯帕尔正往那赶过去,梅林迪则从另一个方向靠近。

又是四等分的琢面之一……一个地势较高的昏暗观察室俯瞰着下方一处像是实验室的地方。在忽明忽暗的应急灯光下,一些神秘的器械冒着烟气、闪着火花,操作员早就抛下器械逃跑了。频闪的光线把怪物集结准备进攻的动态照成了半个动作一换的静止定格。

贾克用意念令间谍蝇切换至红外视觉。

在那场景上方的观察室中,因为合成皮肤而浑身漆黑的梅琳迪正蹲伏着。她已经关死了那道塑钢门。观察窗的材质无疑是防弹玻璃。而她把身子压得很低。是在隐藏吗?她是把自己锁进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吗?

刺客正把她的太空猿猴武器收回饰带。她在自己手臂上喷了一小块溶剂,然后从合成皮肤的细微缝隙里扎进一根针头,给自己进行注射。她伏得更低,双腿蜷曲得像一只准备弹跃的兔子。

不多时,她的脊背就鼓起一排肿块。她的头开始拉长,手指融合成爪子。

“她怎么回事?”古戈尔惊叫,“她被感染了?”

贾克打了个冷颤。“只能说她实在很相信自我挑战!”

“她到底怎么回事,伙计?”古戈尔惊恐地抓着贾克的胳膊,因为梅琳迪正变成一头怪物。

“她注射了多态素。”

“多态素……听上去是种止痛药,对不?”3

“不是。”

梅琳迪的身体拉伸着,从而根据她的意志转换成新的形态,刺客们是对疼痛免疫,但这个过程里她肯定多少感受到了什么叫折磨。

古戈尔歇斯底里地咯咯笑起来。“刺客用的药,对吧?他们靠这东西来改变外表。伪装自己,冒充别‘人’——别的人类,贾克!我听说过多态素,它不可能把人的身体变形到这地步!”他的手指戳向屏幕,“也没法那么快,没法!”

“她离其他基因窃取者很近。”贾克轻声说,“她在集中精神感知它们的身体特征,用她的感官去感受……”

“这根本说不通!”

“唔,合成皮肤也有助于加快反应速度。它会刺激她的整个代谢,促进她的生命力。它的设计里有这项功能,和设计了保护功能一样。”

“你在撒谎,贾克!”

“控制住你自己。是有别的原因……但你无权知晓,明白吗?”

古戈尔退缩了,他咬着自己的拇指指节,似乎是为了压下心里的苦恼或恐慌。但他还是焦虑地强撑着追问:“我听说刺客的训练里有一项,要让自己的四肢都可以脱臼,甚至要折断自己的骨头,好像蛇一样钻进狭窄的管道里蠕动——”

“你没资格提问!息止罪恶之求知,止息吧!”洪亮的圣训如同一记耳光,抽在了他脸上4

确实,贾克早就知道了这桩事情的秘密本质,那是在他向刺客庭递交的申请得到满足之后——他申请了一名对基因窃取者感染的世界有应对经验,而且能伪装成一名老辣情妇的刺客。

梅琳迪接受过实验性的手术,体内植入了可以向外延展、有形状记忆的塑肉,这种塑肉靠着碳纤维与柔性软骨固化,能够硬化为角质。她可以靠着这个伪装成基因窃取者混血,也可以模仿出对应的行为表现;之后她可以把这些植入物抽回体内,软化、收缩、重新吸收。

她的体内还移植了额外的腺体,用于快速储存并合成促生长激素——这种激素通常会在孩童时期促进长骨的生长与蛋白质的合成……她体内也植入了可以逆转这一过程的腺体。这些人工植入物已经成了她活的器官。同样,她的血肉骨骼之躯也有一部分成了巧妙的人工造物。

以上改造,再加上多态素和她自己变色龙似的天赋,(或许也有合成皮肤的功劳,贾克对这方面不完全确定,)梅琳迪得以承受比其他刺客更加狂野而迅捷的转变:彻彻底底地让身体转化成一只基因窃取者——至少外形如此。

贾克知道她作为卡利都司刺客神庙的入会者,尤其擅长诡诈伪装;而这项实验或许正标志着卡利都司医学实验室在危险与痛苦的伪装上登峰造极。这都是他被透露过的;而他认为适可而止的打探是一种谨慎,并信服于谨言慎行的智慧。

想来梅琳迪的上一个任务应当是成功了,卡利都司神庙的主管打算让她再来一轮实战测试……又或者,那次任务其实失败了,但她活了下来。也许这项极端且颇为特化的实验已经被放弃了?也许梅琳迪是唯一幸存的实验产物了。贾克清楚,如果他的简报里没有提到这些细节,那他最好别想着对刺客庭的秘密寻根问底。

贾克已经明白了……理智上明白。可即便如此,梅琳迪能转变得这么迅疾又彻底,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她在变成基因窃取者!”古戈尔嘀嘀咕咕,“对吧,她是吧?不是吗?她总不能是在试着完美复制……”

确实不是。梅琳迪没有发育出下臂,也没长出弯弯曲曲的骨尾。如果指望她肋骨间再长出一对胳膊,或是尾骨能延长一大截,那就太过了。贾克也没法想象她能获得纯血基因窃取者的全部力量——不过哪怕没有强化,她本身的力量就已经了不得了。

然而,在一片昏暗之下,她的轮廓和基因窃取者几乎别无二致。至少,她看起来就是一只受伤的基因窃取者,挨了火烧,融化又发黑;身上有一些附肢不见了,要么是因为激光,要么是因为爆炸;她像一只还很有生命力的幸存基因窃取者,主爪还能发动致命的攻击。她身上仍然裹着合成皮肤,这身皮已经拉伸开来,以适应她的新形态。合成皮肤封死了她露出牙齿的口鼻部分。她的脸蛋和下巴也在卡利都司的实验室里做过植入……

受伤的基因窃取者……或者混血的形态。两者中的一种……混血的畸变千奇百怪。如果被误认成混血,她真的能在一段时间内骗过一整群基因窃取者族裔,或者它们的族长吗?

或许,贾克想,这正是卡利都司的实验出了岔子的地方……如果它确实出岔子了的话。5

“这……是那个和我们住在一起的女人?”古戈尔的声音充满了沮丧的诧异,掺杂着恐惧的钦佩、心头微微的破灭,以及是的,还有种竟在他神经里激起一串兴奋的惊悸。贾克同样也感到深深的不安。梅琳迪自己的肌肤似乎已经开始在那层黑色第二皮肤下硬化。受到刺激的细胞正在改变性质,硬化出角质,坚硬的骨质外壳正在逐渐形成。

“以前有刺客试过这种把戏吗?”领航员惊呼。“有谁试过扭曲自己的器官,让自己变形得这么彻底吗?而且就在战区中央?”

“息止求知之心!”

“她倒是说过要活动筋骨。”如果古戈尔试图摆出一副高傲的腔调,那么他失败了。

那只曾经是梅琳迪的黑色生物解开门闩,蹿进一条烟雾缭绕的宽阔走廊。几只带着武器的混血四处游荡,似乎是失了方向。梅琳迪是不是在用基因窃取者的异形想法思考?是不是在揣摩它会作何反应?甚至,她是不是正在自己周围散发出某种族裔共感的保护性气息?她扑向混血,利爪在它们几乎还没反应过来时就下了死手。

与混血同行的斗篷男子张口结舌,嘴巴大张着,无声控诉着世上正常秩序的颠倒。梅琳迪一把扯掉了他的头。

她埋头在阴暗冒烟的隧道中奔跑,没有谁会在她移动时真正注意到她消失的手臂、缺少的尾巴、封死的面孔和猩红的饰带。至少在为时已晚之前,没有谁注意到这些会暴露她身份的缺失。她一直沿着城市中的隐蔽小道穿行,绕开忠诚的部队。

四等分的琢面之一……格里姆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一处通往穹顶广场的狭窄拱门前。三条大路呈放射状向外延伸,每条路都被战火堵死,硝烟弥漫。爆炸宛如尘埃星云中的新星爆发。城市上层的隆隆毁灭化作冲击波阵阵袭来。墙壁与支撑的天顶呻吟不已,这以建筑化作的鼓面不断挨着锤击,直到终于爆裂。

烟雾腾腾的瘴气笼罩着一颗颗光球,把整个场景染得通红,仿佛是城市中心尚未被最后的黑夜吞噬熄灭的血红残阳。一声巨大的爆炸震撼了塑钢的高处。是军工厂爆炸了吗?大道屋顶塌陷,支柱屈曲。穹顶猝然坍塌,像蛋壳一样破碎开来。

整栋的建筑、整个的载具与机器缠绕着烈火的项链,从上方滚落。

格里姆沿着坡道一路向上小跑,身后追着碎石与团团尘埃。

一半的琢面……奥比斯帕尔发现一只落单的纯血基因窃取者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条阴暗的拱廊里,拱廊两侧是拉上百叶窗的服装店。那只基因窃取者像是受了伤,动作迟缓地大步慢走,从一根钢柱闪到另一根。

奥比斯帕尔挥舞着动力剑,大声招呼着卫队士兵,急急追击逃跑的异形。审判官不屑于用爆弹枪开火射击这个连枪都不会用的生物,他这是纯粹在逞能,还是一种嗜血?他打算亲手用动力剑将它砍成两半,用利刃对抗爪子,并让人看见这一幕。

这条拱廊竟是一条死路。扭曲的钢铁堵死了拱廊的尽头。奥比斯帕尔察觉到这一点,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虽然只是一瞬间。

在某只看不见的手激活下,一道钢材编织的防灾闸门在他身后轰然落下,切断了他与卫队士兵的联系。奥比斯帕尔旋身。

“用动力斧凿开,要快!”他吼道。

基因窃取者不再逃跑,而是张着爪子朝审判官猛冲过来。奥比斯帕尔迅速迎战,现在,他手中那支手工加工、钢材锃亮的爆弹枪射出了爆弹,连番轰击异形。许多带有爆炸弹头的子弹都射空了。有些从它的甲壳上弹开。不过,还是有一发成功引爆,将这生物带有装甲的脑袋从内直接炸成了脑袋酱6。然而,天花板上的舱口已经纷纷弹开。十来个混血与又一只纯血掉进拱廊。更多混血紧随其后。一整群狂暴生物朝奥比斯帕尔冲来,杂七杂八的武器一通乱射,扭曲的面部上写满了仇恨。

激光、火舌与普通的弹药撕裂并烧焦了他的衣物,却都被他衣服下面穿的华丽护甲弹开。他的头部毫无遮拦。他像玩杂耍一样灵巧地将爆弹枪嗖地切换到全自动模式,弹出的弹壳喷洒得就像丰收季节里粮仓世界飞流直下的谷粒。他一边单手操控爆弹枪开火,一边在脸的前方拼命挥舞着嘶嘶作响的动力剑,就像在驱赶黄蜂。拱廊里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奥比斯帕尔的斗篷着了火。

奥比斯帕尔背靠一家商店前方时,盖住店铺的格栅从内部撕裂了。一只基因窃取者的爪子探出来,把审判官从裂口里拽了进去。


另一个方面来讲,斯大林到底在什么背景下说了这句话(枪决巴普洛夫的时候说的,还是和政委开会说的,还是和美国外交官Averell Harriman说的),乃至到底有多少人说过类似的话,斯大林到底说没说过这句话……都相当众说纷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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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In the land of a thousand million people, what does the death of one million of these count in the cause of purity? 应当是捏他的斯大林“The death of one man is a tragedy. The death of millions is a statistic.”(一个人的死亡是场悲剧,千百万人的死亡只是个统计数字),当然继续往更早的时间追溯则可以追溯至Beilby Porteus的“ One Murder made a Villain,Millions a Hero.”等等,不过以斯大林这句最为出名; 

  2. Bees flying into a bonfire.直译蜜蜂飞进篝火。 

  3. Polymorphine,poly+morphine(吗啡),所以说听起来是止痛药。 

  4. Quieta esto, nefanda curiositas, esto quieta! 这句的“圣训”为hieratic(僧侣体),古埃及书吏用来快速记录的手写体,意思是“僧侣的文字”,只用作宗教文字。 

  5. 这段故事见前传小说Alien Beast Within. 

  6. puree,土豆泥苹果泥那种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