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比尔是在一阵灼烧感中醒来的。他一度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掠袭者坠毁的那一刻,困在破裂的燃料舱下。他疯狂地挣扎了一阵,才意识到若真是那样,那他就该连挣扎都做不到。奇怪的是,他的双腿恢复了行动力,却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不知怎地发生了变化,就像他被拉伸到了一副过大的框架上。他这才意识到那股灼烧感来自熔岩的涎流散发的热量,而这熔岩正慢慢地朝他的脸逼近。
他本能地向后缩,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身下是遍地瓦砾的开裂地板。卡比尔愈发困惑。那艘砸毁的掠袭者全然不见踪影,整个残骸都消失不见了,但他明明片刻前还被卡死在残骸下面,直到萨格尔把他拖出来。卡比尔傻傻地晃了晃脑袋,而当他意识到整个漫游管道都一并消失时,他怔愣了。这里根本就是另一个地方。
这片空间没有窗户,所以他猜测自己可能还在地下。能见度很差;他的眼前模糊重影,比他连嗨一周后还糟。一面墙塌成了一道岩石碎片堆起来的斜坡,坡上有个熔开的洞口,造就这个洞口的爆热还在发光,那股熔岩就是从这里淌出来的。一地的碎石瓦砾中散落着许多翻倒的桌子和神秘设备。近处有个撬子,上面高高堆满了箱子与容器。还有血,大量的血,大片地泼洒开来,以及几堆蜷缩不动的东西,那看起来绝对不是设备。
房间另一头传来一丝轻响,让卡比尔再次僵住。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弄出一种轻柔的嗖嗖声,不像活物能发出的。卡比尔在萨格尔将他从掠袭者的坠毁中救出来之后,听到过类似的动静,还在黑暗中捕捉到一个潜行的轮廓。凌虐者当时告诉他,他们身后有东西在跟踪,但他没有说那究竟是什么。卡比尔听着,忽然回忆起他在哪里听到过这声音。那是在大运河的岸边,一台塔罗斯引擎正在狩猎新鲜的猎物。那重力推进器的轻吟与他此刻在这房间中听到的如出一辙。
+不要惊慌,我能帮你脱身。+
声音低哑干涩,在他脑海中响起。卡比尔后颈寒毛应声竖起。上千则恐怖的传说,再加上近来大分裂中他所目睹的种种惨剧,令他开始真心担心自己的灵魂。
+……别这样犯傻。我不是帷幕之外的恶魔。我只是想帮你,而不是吞噬你的灵魂。+
塔罗斯引擎正在归来。卡比尔看见了形似昆虫的弧形甲壳,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暗红的光泽。这台机器比卡比尔在大运河岸边见过的那台引擎要小一些,但看上去同样致命。这一台体型更窄,看起来更灵动——比起战士更像刺客。它那弯曲的蝎尾末梢是一根瞩目的倒钩螯针,在甲壳上方扬起,甲壳下方则垂挂着大量钳爪、锯子与连枷。塔罗斯引擎缓慢而有条不紊地移动着,像是在搜寻什么。
+它是冲着贝拉索尼斯来的——差点就得手了。他用了一种古老的‘凯拉斯科戏法’1,让灵魂在不同身体间转生,并得以逃脱。非常冒险,但我猜贝拉索尼斯走投无路了。+
卡比尔没有理会头脑里的声音,因为他被自己双手的样子震住了。那不再是他自己的手了。一只手的手指细长,像尸体一样死白,另一只手则肌肉发达,筋骨粗壮。卡比尔惊愕地眨了眨眼,发现某些他不该拥有的眼睛也有了反应,那些眼睛似乎嵌在他的肩胛骨上。他脑子里低语的内容忽然间有了可怕的新含义。
血伶人,贝拉索尼斯……卡比尔先前替他带着一个护符。萨格尔把护符交到卡比尔手里时,暗示过那是某种保险。卡比尔呻吟着忆起那阵痛楚,那种痛苦的错位。那种剧痛是从藏着护符的暗袋处迸发出来的。他笨拙地用这双陌生的手,摸索着身上同样陌生的衣物——一件泛着光泽的奇怪皮革长袍,散发着刺鼻的化学气味与陈年的血腥。护符就在那里,或者确切地说,它的孪生护符就在那里,塞在他的袖子中。
“那个混蛋!”卡比尔怒吼。“他偷了我的身体!”
一道嘶嘶声响起,塔罗斯引擎突然原地旋转,朝卡比尔的方向加速。太快了。卡比尔还未来得及退缩,它就跨越了整个房间。塔罗斯在距离他一壁之遥的地方骤然停下,链鞭哗啦作响,钳爪躁动地咔咔开合。
+别动,闭上嘴,除非你不想活了。+卡比尔脑子里的声音下令。
嵌在塔罗斯金属甲壳中宝石般的传感器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这台杀人机器正品尝空气中的滋味,探针与尖刺在它弯曲表面的一个个小孔中进进出出。卡比尔僵住不动,那些伸出来的探针近在咫尺,几乎要碰到他了。
+如果你运气好,哪怕你在贝拉索尼斯的身体里,它也能聪明到分辨出你不是他。如果你运气非常好,它还可能蠢到不会为了保险起见杀死贝拉索尼斯的旧身体。+
这台被其制造者命名为Vhi的塔罗斯引擎陷入了混乱。多个相互冲突的输入在它的思维状态里触发了一连串级联的协议冲突。为了评估这桩无法解释的事件,Vhi即使知道它正在耗费大量的时间,还是陷进了每秒上千次对可用数据的重新分析。然而塔罗斯可以采取的每一种行动,不是违背了它特定的任务参数,就是违背了它的核心协议,甚至两种都同时违背,而失败的风险高得不可接受。如果将其当做活的生物来形容——归功于它的制造者,Vhi确实很接近生物——塔罗斯感到不知所措,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Vhi的目标在它进入前就已经出现在房间内。物质踪迹与心灵痕迹2高度吻合,并在破墙进入房间后得到了视觉上的验证。清除目标的护卫仅用了Vhi不到二十秒的时间,但在战斗开始约十八秒时,目标就突然从它的传感器中消失了。依照其动作与发声判断,物质部分仍然存在,并且仍在运作,但心灵部分却衰减至仅剩极少量的元素。Vhi的参数极为明确地规定:目标必须在所有层面上彻底抹除。对于Vhi这样目标导向的猎手而言,发现猎物的关键部分这样肆意逃脱,是一件极其困扰的事情。
若是换做Vhi的姊妹机器Cho,目标的消失之谜本可轻松揭晓。制造者将这一对打造为互相匹配又互补的组合;Vhi专司力量与速度,而Cho则擅长智慧与精巧。当它们在城中初次追踪猎物迷惑的心灵痕迹时,选择了各自分头行动,来提升成功率。Cho拥有更加更广泛的传感器阵列与更高的认知能力,因而是更优秀的猎手;而Vhi则是更出色的杀手。两台机器都认为自己能胜任消灭目标的任务,彼此之间也滋生出某种程度的竞争。它们都欣然接受了这场狩猎,认为可借此机会淋漓尽致地测验自身的性能。
但Vhi已经接收不到Cho的存在信号了。或许是背景干扰阻碍Vhi的接收。也可能是Vhi在清除目标身边护卫时所受的轻度损伤削弱了它的通讯阵列。然而,这两种可能性都与Vhi的自检不符,这便留下了一个不安的可能性,那就是Cho或许已经失效了。Cho的信号终止时,目标刚刚从Vhi的感知中刚刚消失;Vhi推算这两个事件间极有可能存在关联。
手头的猎物并不完整,又无法联系Cho进行询问,Vhi一时间难以决定是否应该摧毁这具被它逼入死角的碎片。基于此类场景下有限已知数据进行推断,可知物质部分极有可能在未来某个时间节点重新得到其心灵部分,或者至少能提供有关后者下落的可用信息。摧毁目标的物质部分是任务的关键优先事项,然而Vhi却缺少切实有效的计划来追踪并消灭目标的心灵元素。
这种矛盾无法化解,任务必定会发生某种形式的失败。因此,Vhi反复思考着如何处置自己的俘虏。在这种悖离逻辑的情境下,逻辑无法给出任何指导,因此必须求诸本能。遗憾的是,Vhi是一具构造体,所以原始本能恰恰是它不甚具备的属性。理论上,时间的压力始终作为常量存在;Vhi逻辑死机的时间越久,重新捕捉逃逸的心灵部分便越艰难。
解决方案的确只有一个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缓慢流逝,卡比尔纹丝不动,任由难逃的死亡在一息之遥徘徊。他的意识却偏偏在此刻填补起眼前这台杀人机器的恐怖细节:钳爪上结块的血液、链鞭上轧烂的碎肉条、配备的高热光矛上独眼怪兽般的红芒。卡比尔自视甚高,自认若是武装妥当、准备充分,他大可与这机械一战,胜负在五五之数。可他手无寸铁、晕头转向,就连卡比尔也再自欺不了当下情形里若是奋起一搏会落得什么下场。不过,这东西至今未下杀手,说明还有交流商讨的余地。卡比尔决定无视脑子里巫师似的声音,直接与塔罗斯对话。
“我——我不是他,”卡比尔对机器说,“贝拉索尼斯——他偷了我的身体。放我一命,我会帮你找到他的。我帮你找到他,然后你可以让那个混账为他对我做的事付出代价。”
塔罗斯没有表现出听见了他的话的迹象,又或者听见了但不关心。它依旧悬空不动,像断头台在落到一半时静止了一刹——然后它就消失了,犹如没入深海的鲨鱼,倏然消失在房间外。卡比尔长长地、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平复着心跳。那巫音又在他头骨里响起,险些把他吓得魂不附体。这次是笑声,一阵干涩的沙沙低笑,好似枯叶中筛落的灰烬。
+你想报复贝拉索尼斯?+那声音嘲弄地叹道,+那你得去排队了,小卡比尔,无视我的建议是很危险的,特别是在你对眼下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的时候。+
“你是谁?”卡比尔低吼着站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颤颤巍巍,感觉自己是靠不匹配的肢体站着。他浑身都感觉像被人拼凑起来或改造过了一样。他发现自己想要维持一个勉强舒服上一点儿的姿势,就得向前弯下脖子。那个声音继续在他脑子里低语,阴恻恻的,让人窝火。
+我名为安格维尔,我知道你的名字,是因为你的一切在我眼中都是一本摊开的书。我知道你遇见了我的旧主,艾尔乌里亚克,还有谋杀我的凶手,涅奥斯·伊利西安。你甚至还帮过艾尔乌里亚克起死回生,所以我想我该对你表示感谢。+
“艾尔乌里亚克?你是说伊利西安派我们前往夏冬那次!”卡比尔惊叫出声。那片恶魔盘踞的次级领域,那种种的恐怖与诱惑,几乎毁了他。
+是的,你们被派去寻找一位暴君的骨骸,一位可怕到甚至足以威胁阿斯杜巴尔·维克特的暴君……你还带上了那女孩,那莉勒萨尼尔的世界歌者,好让她当他的痛苦新娘。你从一开始就在事件的中心。+
“什么事件的中心?”卡比尔缺乏说服力地发着牢骚,“我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当然是大分裂——你就是让它成真的推手之一。+
听到这番指控,一股冰冷的恐惧席卷了卡比尔的五脏六腑。他是个科摩罗人,科摩罗人都凶恶残忍;他从旧城的泥淖沉渣里一路杀了上来,享受过许多惊险刺激的谋杀,还有那施加折磨的狩猎。他参与过对奴隶种族的劫掠,见过它们狗窝似的小城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样熊熊燃烧。可尽管如此,大分裂对科摩罗造成的破坏规模还是真真切切地让他感到了恐惧。
卡比尔一生的邪恶行径与玩世不恭,都建立在一个信念上,那就是宇宙里有他的容身之地,而那地方就是科摩罗。那些刻薄又凌乱的街巷与怒目耸立的尖塔曾是他的摇篮与导师;他像刀子归鞘一样与那片天地一拍即合。而这几个小时里他目睹的事情,太像是世界临到了末日——他自己的世界,而凡此种种都是他自己亲手促成,这发现令他骇然不已。那阴险的声音继续在他充满动摇的意识中低语,仿佛要以他在丑陋真相面前逐渐崩塌的虚张声势为食。
+别太自责,小卡比尔,你只是被利用了,就像那些给你下命令的人也被利用了一样。在这事件里,我们都是更伟大的力量手中的卒子。+
复仇是卡比尔逐渐萎靡的尊严中唯一还能提振起来的概念。他早就想对贝拉索尼斯复仇了,如今他也想对那个巫音口中喋喋不休的所有“更伟大的力量”复仇。他内心那漫无目的的怒火让那声音赞赏地轻笑起来。
+你当然有股劲头,我至少承认这一点。或许正因如此,你才一直都是这么个好用的特工。我可以帮你,卡比尔,只要你也帮我。我们可以一起复仇。+
卡比尔抬起头,再次环顾塞满瓦砾的房间。既然塔罗斯离开了,他可以肯定这里没有其他人在场。可那道只闻其声的声音却令人不安地靠近,就像有人正贴着他肩膀站着,在他耳边低语。
“那我该怎么帮你?”卡比尔警惕地问道,“既然你这么见多识广……啥都看得这么明白,我还以为你用不着别人帮。”
+唉,你就要见到了,我的能力已经严重地削弱了。去那辆堆着装备的撬子那边。在上面找一根金属圆筒,长短与你一条胳膊差不多。+
卡比尔犹犹豫豫地照做了。那棺材架一样的低矮反重力撬子上堆满了金属箱子与盒子,表面覆盖着他辨不出的手迹。有一捆捆寒光闪闪的工具:各种形制的锯子、手术刀、钳子和螯钳。还有玻璃管、罐子、蒸馏器,用网固定在堆顶上,闪着亮芒,像微缩山峦之巅的一捧白雪。卡比尔小心翼翼地翻找着,满脑子都是血伶人的工具箱里可能藏着的各种吓人玩意。他很快就一眼看见了那根金属圆筒,就那样大喇喇地竖在一个箱子顶上,就像是谁方才心不在焉地随手放了上去。他立刻意识到那圆筒只是个外壳。它有一半敞着,露出里面的一根水晶管,管内盛满了液体。
卡比尔看向水晶管,又一股寒意顺着颈椎滴了下来。液体中仿佛漂浮着一丛漆黑纠缠的蛇巢,大团大团有光泽的黑发里微微现出一张苍白如蜡的脸孔。那张脸的双眼与嘴巴都被缝死了,但它们还在动弹。干涩的粗声大笑在他脑子里炸开。
+你现在看到了,我没有靠自己行动的条件。贝拉索尼斯把我变成了这样,方便他折磨我,榨干我的价值。我也要复仇,卡比尔,我渴望复仇,渴望到你这种毛头小伙只能想象。+
真正看见“安格维尔”的模样,让卡比尔恢复了几分胆气。她就像被抱在怀里的无助婴儿,唯一能做的就是靠心灵语言来哄骗或劝说。他感到有了底气,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把她的花言巧语全当耳旁风。
+你在想我们在哪儿吧。我们正处在白焰要塞下方的地基层中。贝拉索尼斯替伊利西安办事时设下了一个临时藏身点,这是它的遗迹。+
“所以,你连身体都没有,要怎么帮我追上贝拉索尼斯,让他把我的身体还回来?”卡比尔故作蛮横地质问。
+依靠智慧,孩子,这种品质你拥有的不算太多。动动脑子!你现在顶着贝拉索尼斯的脸,他的敌人把你当成了靶子。同样,这也意味着你可以骗过贝拉索尼斯的盟友,让他们误以为你就是他,借此获得援助。+
“你像是在说要蒙骗伊利西安。在我看来,那俩人一直紧紧勾搭在一块儿,而且伊利西安的势力非常了不得。”
+没错——不过注意,直到不久前,伊利西安都在打算摆脱贝拉索尼斯。幸运的是,我知道他现在改主意了。你想不想监视伊利西安?很简单就可以做到。+
卡比尔产生了兴趣,依照安格维尔的指示,翻遍了腰带上的几个小袋子,从其中一个取出一枚比拇指略小一点儿的多面红宝石。他将宝石在一只箱子顶上敲击三下,同时念出“涅奥斯·伊利西安”这个名字。片刻之后,宝石上方的空气中浮现出一幅染着深红色泽的小型影像。画面从第一视角展开,位于一艘反重力飞船的甲板上,在科摩罗的尖塔间疾驰。卡比尔听见伊利西安的声音在向他的走狗厉声发令,注意到被视角对准的人都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这颗宝石正显示着伊利西安亲眼所见之事。
+贝拉索尼斯不信任伊利西安,所以他用转生术挽救这位执政官的生命时,偷偷在他的新身体上动了些手脚。+
“等下,伊利西安也转生过?”
+当然。贝拉索尼斯在把转生术用在自己身上之前,有理由先测试一遍流程。当时伊利西安原来的身体正在被玻璃瘟疫吞噬,他巴不得有机会脱身——尽管贝拉索尼斯还是掩饰了其中涉及的风险。+
卡比尔对自己点点头。灵魂转移、身体互换、转生术,还有千百个同类的稀奇传说,在科摩罗可谓屡见不鲜。众所周知,只要出得起适当的价码,一名血伶人就能从一撮灰里重塑一具身体;对富裕的上层人士而言,死亡充其量也就是一种不便罢了。有些传说再狂野,背后总归还是有现实根基的。
“我还是有点想把你丢在这儿,一个人走自己的路,要想证明你对我有用,可不是耍几个宝石的把戏就够了。”这是个敷衍的威胁,他们此刻都心知肚明。
+你永远不可能走出这片隧道迷宫,更别提没有标识就抵达白焰要塞了。就算到了那儿,没有我帮你,你永远冒充不了贝拉索尼斯。你需要我,卡比尔。+
“好吧,就算我做到了,然后呢?”
+我们仔细观察伊利西安,选好时机,现身去找他帮忙,‘找回犯错误的卡比尔’,让你们两个重聚。+
“接下来呢?”
+一步一步来,孩子,刚刚你离毁灭就差一根头发丝了。+
“你觉得塔罗斯还会回来?”
+除非我们停止寻找贝拉索尼斯。它也在找他。+
在安格维尔扩大的感知中,卡比尔的心智安静而易于操控。要促使他定下与伊利西安接触的计划不过易如反掌。安格维尔选择瞒着她这位不知情的工具,她真正的目标是伊利西安,从头到尾都是伊利西安。能逼贝拉索尼斯为昔日的折磨与羞辱付出代价的机会的确诱人,但安格维尔仇恨的焦点是专留给涅奥斯·伊利西安的。这个执政官早该彻底垮台了,可他一次次从绞索中滑脱。安格维尔计划改变这种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