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名无姓,唯有职能。我虽无名,却受赐诸多头衔:至高霸主、伟大暴君、执政之执政、万全之父——但这些头衔无一属于我本人。我是一则活的密码,一个被编码的阴影,获得了生存、呼吸、观察与学习的形体,但我依旧什么都不是;我是供人随心使用的过眼云烟,必要时便被丢卒保车。若我听来过于沉郁,你不必为我流泪。我也不会为你如此。
我乃是我造主的倒影,他是我存在的源泉。我以你无法想象的纯粹来崇拜他。他对我来说就是一切,是我所是之物的精髓。我们能共存一处的机会极其罕见——有人认为这会削弱我的功能,但造主之所知比他们更为高远。曾有一次,我称他为父亲。他为此惩责了我。
我的使命很简单。当我们身在一处,造主的敌人当无法分辨我们二人。有时是他在说话,有时是我。看到他们试图在我们之间分清主从,那眼中徘徊不定的闪烁令我暗自发笑。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独属于我们二人。一件共享的、珍贵的事物。
他的真名是阿斯杜巴尔·维克特,至高霸主、伟大暴君、执政之执政,以及其他种种头衔皆属于他。我没有名字,但那些知晓我是何物之人,在背后称我为“无根伶”1。他们或许蔑视我,但在此等时刻,正是我在维克特的黑暗威压之下昂首挺胸,而他人则如鹌鹑般畏畏缩缩。我的存在便是为了遭受摧毁,若那是主人的意愿,那么服从将是我的荣幸与职责。
维克特正行走着,在核心尖峰最高的塔楼中,阔步行走于一片片镜面碎片之间。每个分形的水晶碎片都展示着他的城市陷入毁灭的不同景象。有些碎片已然一片漆黑,像是被某种不明力量蒙蔽了无形的眼眸,这些碎片尤其让维克特不安。他怒火中烧,满心复仇。众敌直击了他权力的核心,而他却不知其因,不明其理。
但他有所怀疑。他总在怀疑。
一块活体水晶棱面展示了高科摩罗的一座巍峨尖塔。火焰盘绕在其基座,火势白炽,且异常饥渴。尖塔高达数公里,但火舌不知怎地,一路从那宽阔的基座蔓延至狭窄的塔顶。塔尖上刀锋般的宫殿正在熔化,如熔融矿渣般滴落到下方的层层阶梯上。就在我们注视的瞬间,尖塔基座裂成碎片,露出蚁穴般的厅堂房室,在高温中灼灼发光。当氧气灌入时,这些空间瞬间化为新的炼狱火海。尖塔摇摇欲坠,在一个刹那间,一侧似乎鼓胀起来,随后以森林巨木倒塌般的庄严缓慢倾覆。
看见这一幕,我留意到主人肩膀的某种特别的姿态,便代表他发出一声阴冷无情的笑。毫无疑问,他的某些敌人就居住在那倒塌的尖塔里。他的敌人数量众多。
另一块水晶展示了一片广阔的低科摩罗贫民窟曲面,奴隶商铺和犯罪窝点连甍接栋,夹在尖塔和它们的地基板块之间。这片区域曾容纳过一个小国那么多的居民,但现在却已经沉没。从更下层涌上来的肮脏有毒废料淹没了这片地区。如今,只剩少数几处棚屋孤岛和倾颓的废墟,探出了泥浪拍打、令人窒息的海洋。发胀的尸体在浪潮中令人作呕地上下浮动,在污泥表面形成一层厚厚的浮壳。
维克特草草瞥了一眼,便走过了这个场景。这片街区的战斗早已失利。他不屑于理会那些摇摆的黑色触须,它们正从污泥中奋力探出,其存在慢慢地染污了水晶的视角。
他停在一块水晶窗格前,上面展示了一场令人费解的混战。一座庞大而闪亮的翡翠与黄铜之门正无穷无尽地呕出五彩斑斓的污秽物。这些物质无论落在哪里,都如同融蜡般扭曲变形。无定形的怪物从流体中孕育而出,形成短暂的固态实体:利爪、尖牙、肢体、眼睛、舌头纷纷成型,如一片对自然生命的无序嘲弄。在窗格的边缘,阴谋团武士们正一路朝着大门开火并劈砍过去。他们一个接一个被门中的畸变赘生物拖倒。他们不顾伤亡,不惜代价地推进。极少数幸存者成功抵达大门,但他们确实阻止了那股涌流。
阿斯杜巴尔·维克特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下达了命令,幸存的阴谋团武士们返程时重重有赏。我的命令会得到遵从,就仿佛是伟大暴君亲自发话一般,因为在这里,少有人知道我并非他本人。时机成熟后,英勇的幸存者们会被逐一消灭,确保他们没有机会传播需要言语避讳的腐化,那是他们在与之对抗时接触到的。
维克特检查的最后一块水晶窗格与众不同。这一块展示出一颗肿胀而凸起的恒星,背景是风暴肆虐的天空。这是一颗伊尔梅亚,作为被捕获的太阳之一,它在过去漫长的时光中被奴役着,为科摩罗提供光与热。这颗恒星似乎困在一张游丝的网中,这张网如此细密,在庞大的受缚之物衬托下几乎无法察觉。实际上,那半隐半现的网庞大到不可思议,而恒星本身则缩小到其正常大小的一个零头,被囚禁在维度空间的口袋里,就像一个被关押在地牢2中的囚徒。
愤怒的耀斑从伊尔梅亚周围翻腾而出,但现在它显然正逐渐平息,每一道黑色火弧都比上一道更弱更小——与几分钟前的情况正好相反。维克特对着水晶做了个手势,视野便靠近了伊尔梅亚周围网络的一部分。由数十亿公里长的电缆连接的庞大结构组成的网状系统显现出来。漆黑,匕首般的阴谋团飞船自一座高耸的建筑俯冲而下,如一场坠向科摩罗的黑刀之雨。
至高霸主挺直身躯,目不转睛地凝视这一场景。执政官伊利西安和他的白焰阴谋团幸存了下来。我知道,维克特对伊利西安的怀疑愈积愈深。他曾命令欲望之刃的执政官艾兹阿什亚摧毁白焰。显然,这项任务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我感到真正的阿斯杜巴尔·维克特即将发话,便像一片影子般,轻柔无声地移至他身旁。
“让赛瑟拉克和玛勒斯进来,”真正的维克特说道,“还有,把我的美杜莎3召来。”一个惊恐万分的奴隶高兴地逃离房间,去找等候在外的两位高阶执政官。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情更上一层,因为我难得有机会去见一见我唯一的真朋友。这真是奇迹的一天。
在维克特占卜室外的大厅中,科摩罗最强大的执政官们聚集在此,等待着至高霸主的命令。大厅巍峨的缟玛瑙墙壁耸起,连着嵌有坚不可摧的红宝石镶板的斜面天花板,伊尔梅亚不断变化的光芒透过这些镶板照进大厅,化为一片血色。此处还召集了一支痛苦合唱团,为执政官们供应娱乐和点心。那位苍白瘦削的合唱团指挥名叫乌维拉什基,是位赫赫有名的血伶人,以其谨慎与艺术敏感性著称。在乌维拉什基自信的操控下,合唱团纤细而高亢的哀号从未打断过交谈,也没有失去调子。
不幸的是,即便乌维拉什基在血肉雕刻与酷刑折磨的艺术上技艺精湛,也无法将这些执政官们的注意力从对彼此的关注中分散。空气中噼啪弥漫着一股难以遏制的紧张暗流。苦涩的敌对情绪、致命的嫉妒和累月经年的血仇激烈地存在于执政官之间,它们足以熄灭恒星,将整个物种送入消亡。
瓦洛西安·赛瑟拉克就在他们之中,这名灵魂猎手担任维克特麾下黑心阴谋团的执政官。他焦躁地来回踱步,等待着来自主人的行动召唤。不远处,第九猛禽的执政官马里克希安则身披羽毛斗篷、戴着鸟喙面具,满怀哀伤地沉思着大分裂给他心爱的鸟舍带去的破坏。毒舌阴谋团的执政官奥雷莉娅·玛勒斯女士正与黑曜石玫瑰阴谋团的执政官克罗弥斯密谋般低声交谈,后者是一位声名卓著的工匠与创造者,心思锐利一如她所锻造的单分子刀刃。破碎印记阴谋团的执政官泽拉西斯站在一边,透过大厅诸多狭缝般窗户凝望着科摩罗四分五裂的城市景观,他神情贪婪,或许在希望着那些破坏是由他亲手造成。
过去,这些伟大领袖们彼此之间的游戏,已给无数亿生命带去说不尽的苦难,但通常这些游戏只发生在科摩罗这座伟大港口城市的范围之外。暗杀、伏击、渗透、勒索和绑架是永恒之城内的首选工具,免得至高霸主对更激烈的手段提出异议。如今,执政官们只能被迫在这位暴君的命令下枯坐苦等,而他们的家园却在周围燃烧。即便是在这些古老邪恶的典范之中,也开始显露出久坐不动的压力。
或许除去瓦洛西安·赛瑟拉克这个例外,若将这些汇聚一堂的执政官们看作阿斯杜巴尔·维克特最坚定的支持者,那就是大错特错了。这种想法未免给了他们过高的信任。个人忠诚在核心尖峰或科摩罗的其他任何地方都如同一枚不值钱的钱币。倒不如说,这些执政官是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最为致命地与维克特绑在一块儿的人,无论是通过他的赞助、他的庇护、他报复的威胁,还是因为他们与维克特之间独有的秘密。
几个世纪以来,至高霸主在科摩罗织就了一张精妙的唇亡齿寒之网,足以让他完全相信这些特定的执政官会遵从他的命令。他们的阴谋团及其力量依赖于永恒之城的现有秩序,因此任何对这秩序的威胁,也会危及他们个人。他们中没有一人能够或愿意给予彼此片刻信任,但在当前的危机下,他们会完美地通力合作,以维系他们掌中共有的权力缰绳。即便是叛逆的杀人犯,面对更大的威胁时,也能被说服要齐心协力。
当占卜室那精雕细刻的门旋转着打开,所有执政官都满怀期待地望去,或许每个人都在期待维克特会单独召见他。那名苍白的奴隶现身时,发现自己被一打无情而黑暗的凝视钉住了,那些目光来自沉浸在谋杀与折磨的无数世纪中的个体。值得赞赏的是,奴隶只咽了一次口水,便用颤抖的声音开口宣布。
“至高霸主召见赛瑟拉克大人和玛勒斯夫人。”
回应他话音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默。被点名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算计的眼神,随后自信地大步走入占卜室。在他们身后,余下的执政官们默默地相互注视,重新评估他们在至高霸主眼中可能的地位。
“看来为了听从主人的召唤,忠诚的猎犬恰好及时归来。”随着门在他们身后关上,玛勒斯狡黠地评论道。
“为何主人要同时召见他的婊子,这一点还有待观察。”赛瑟拉克迅速回击道。玛勒斯夫人对他粗鲁的回应淡然一笑。事实上,维克特对她的欲望已经太快地消退了。玛勒斯的机智和狡猾——这些曾让至高霸主极为迷恋的特质——如今似乎只会让他恼火。发现自己与维克特的傀儡阴谋团首领成双成对,这种新奇的发展无法让人彻底安心。
“赶着大分裂的时刻逃脱,真巧啊,瓦洛西安,它最盛之刻是我见过的最为可怕的时刻。你怎么总是如此幸运,总能恰好远离呢?”
赛瑟拉克顿了顿,直视她的面容,而后答话。即使在高科摩罗社会那极端的审美标准下,玛勒斯也是位魅惑众生的绝代佳人,并因此芳名流传。并不令人意外地,瓦洛西安·赛瑟拉克看起来全然不为美色所动。他明白,那张朱唇粉面不过一副面具,掩在齿轮组般般冷酷而复杂的心智上。她那热络的评价不过是一次试探,一次火力侦察,目的在于揭示他的弱点或自我怀疑。他没有可以暴露的,故而可以轻易将其挫败。
“网道在大分裂发生时撕裂,传送门失效了。”赛瑟拉克平淡地说。“寻找回来的路……颇为棘手。若我离开漆黑边境4时晚了哪怕一个小时,我就会彻底被困在那里。所以,告诉我吧,奥雷莉娅,假如我早已预见将要发生什么,我为什么还要冒着一去不返的风险,去某个偏僻之地打猎?好了,假设你无谓的好奇心已经得到满足,我本人是不愿再让我们的至高霸主久等了。”
玛勒斯灿烂地笑着,纵容地向他点头,仿佛在暗示他们之间这场短暂的调情是赛瑟拉克自己的请求。他没有理会她,迈着猎豹般的危险步态走开。占卜室在平面上呈圆形。棱面的墙壁高高在头顶耸起,直到聚拢至一个没入阴影的中心点。房间的地面几乎完全被一圈圈高耸不齐的水晶同心环占据,每块水晶内侧都经过了磨平和抛光。在这一切中心,他们发现维克特如蛛网中央的蜘蛛般端坐不动。至高霸主坐在一把丑陋的金属王座上,旁边站着他的二重身,他的美杜莎蹲伏在不远处。
维克特和他的二重身穿着相同的深色拖地长袍,上面压印着扭曲视线的亮黑金属符印。整套装束以一顶带有多个蜷曲黑曜石尖角的高冠为顶。赛瑟拉克认出来,这正是维克特在其暴政初期、推翻旧贵族家族之后常穿的御服。近些年间,维克特偶尔也会穿上它,作为对往昔的提醒。只有在实施重大而血腥的行动时,至高霸主才会穿上这套装束。
“别浪费时间吵吵闹闹,争夺我的宠爱,孩子们,”他们进入视野时,至高霸主冷冷地说道,“以后会有足够的时间——而且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在最后的清算中,会有相当多的失望。现在,跪在我面前。”
玛勒斯与赛瑟拉克依照维克特的命令跪下,仪式性地低眉垂首,露出脖颈,以示臣服。这是一个羞辱性的仪式,而且它有意为之,提醒着即使在科摩罗的顶尖掠食者中,也只有一名至高统治者。
自然,这也为至高霸主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时机,趁他们脆弱无防之际,处决惹他不悦之人。漫长的几秒过去,没有刀锋自阴影降至赛瑟拉克与玛勒斯头顶。最后,维克特命他们起身,并示意他们在开口前先转向水晶屏幕。千百个毁灭、冲突与绝望的场景映入他们眼帘。
“阴谋团们一直在忙碌,他们以绝望的力量战斗,我们就这样一步步夺回我们的城市。我通过水晶观察他们的进展,但这还不足以让我满意。现在是时候重新掌控局面了。”维克特停顿了一下,暗示他们发表意见。
“黑心阴谋团该如何为您的意愿效劳,至高霸主?”赛瑟拉克立刻说道。维克特和他的分身都对这句简单的忠诚表态露出微笑。
“非常简单,我要你从‘悲伤之墟’推进至‘阿什克里利爪’,并控制住对接环。我授权你接管白焰要塞,作为此次危机期间的行动基地。如果伊利西安对此有意见,让他来找我抱怨。任何敢于阻挠你进展的人都格杀勿论,任何你发现仍然开放的大门都要封锁。很快我将跟上你的部队,而我的美杜莎会观察你的进展。我希望你没有把太多时间花在猎杀奴隶种族上,以至于失去了你的锋芒,瓦洛西安,这座城市的命运可能就掌握在你手中。现在,去吧。”
瓦洛西安·赛瑟拉克直起身子,僵硬地向至高霸主鞠了一躬。他丝毫不相信这座城市的命运会掌握在自己手中。赛瑟拉克非常了解维克特,知道至高霸主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然而,维克特选择用这些话来过度地夸奖他,这一事实本身表明暴君此刻心怀宽容,至少有些依赖于赛瑟拉克忠实执行手头这项任务。赛瑟拉克抿了抿嘴唇,然后冒险提出一个问题。
“至高霸主,我能否请教一个与我任务相关的问题?”
维克特锐利地看向他。暴君那双犀利的黑色眼睛扫过赛瑟拉克的脸,目光有如实质。黑心阴谋团的执政官能感受到玛勒斯也在看着他,眼神像猫一样神秘难测,试图判断赛瑟拉克是否失去了理智。片刻之后,维克特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很好,瓦洛西安,我便满足你,听听你的问题,但我会评判你的问题是否与任务相关,以及它是否值得回答。说。”
赛瑟拉克低下头。“我曾听闻,尽管大分裂不可预测,但它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影响城市。无论是毁灭大能之间的战争、运气不佳的实验、巫术的偶然事件,还是赤裸裸的背叛,所有大分裂的发生都有其原因。这次大分裂降临的原因是什么?”
“对此事的调查已正在进行,”维克特严厉地回答,“结果只会为我一人所知,不过我会告诉你一件事:初步迹象表明,这次大分裂是由城市内部的某个人——或更可能是几个人——引发的。这是一道加诸自身的伤口。现在,去吧。”
赛瑟拉克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点头表示明白,转身离去。黑心阴谋团的执政官是个无情的猎手。他以追捕奴隶种族中著名乃至传奇的灵魂为乐:英雄、领袖、慈善家、治疗者、战士,赛瑟拉克无一不猎,并猎捕他们的灵魂,以此让奴隶种族永远地知晓,他们最伟大的成就者,也不过是幽都科摩罗历史中的一则脚注。
赛瑟拉克那致命的尸鬼刃只需轻轻一划,就足以将受害者的躯体化为尘土。随着猎物凡俗的形态遭到摧毁,其灵魂便裸露在外,任由这位执政官贪婪的灵魂陷阱吞噬。数以百计、甚至数以千计的灵魂已被俘虏在赛瑟拉克的盔甲中,在此,复杂的生物谐波转化了它们窃来的能量,来滋养他古老的身躯。如今,赛瑟拉克决心用他的技能无情追捕那些威胁他家园的人。
玛勒斯女士保持沉默,直到赛瑟拉克走出听力所及的范围。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维克特,试着判断哪一个是假的。那位坐在王座上的维克特说了所有的话,然而这本身并不能说明什么。一个无根伶存在的全部意义就在于它可以完美无瑕地模仿本尊。两人似乎都察觉到她的犹疑,对她恶意地微笑起来。
“看来你也有问题要问,”站着的那位说。
“都写在你那轻佻的小脸上了,”王座上的那位说。
玛勒斯放弃猜测,直接对两人同时说:“我本来想问你,为什么要把我和瓦洛西安同时邀请到房间里来。然后在你和瓦洛西安说话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原因——只是为了让外面的其他执政官摸不清状况,不是吗?你会让他们全都一对一对地到这里来,这样他们都会害怕密谋,因为你自己显然也在谋划什么。你就是控制不住你自己啊。这一切对你来说是如此自然。”
站在王座旁的阿斯杜巴尔·维克特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坐着的那位则满不在乎地笑着说道:“统治科摩罗六千年,自然会积累许多智慧之言,亲爱的。我现在可以免费给你传授一条——至少现在免费——简单的预防措施几乎没什么成本,但有时却能带来丰厚的回报。你应该从中学习,并明白,正如这房间里的水晶一样,你眼前的阿斯杜巴尔·维克特不过是一个多面实体的一面。”
玛勒斯保持着沉静的微笑,同时剖析维克特的话语。他可能在暗示,她看到的两位维克特都是无根伶,而真正的维克特则在其他地方与其他势力密谋,意图夺回这座城市。也有可能维克特只是在她心中播下怀疑的种子,让她心神不宁。对于至高霸主而言,阴谋诡计就如同他人吃饭喝水一样自然。不论是哪种情况,维克特都成功主导了这场交锋的方向,而她觉得必须对此做出反击。也许,她甚至能从这个老怪物那里撬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可这多面的实体居然不知道是谁引发了这场大分裂?”玛勒斯以惊人的勇气反驳,“我很惊讶,你那无处不在的间谍竟然跌了这么大的跟头。”
她清楚,这样与维克特对话是在拿命冒险,但她准备好了赌上一把,赌这位至高霸主至少会愿意陪她稍微玩一场。此刻,这座城市的命运无疑正沉重地压在他肩上,同旧情人唇枪舌剑地消遣几句,又有什么害处呢?
站在王座旁的维克特听到她的挑拨,低低嗤了一声,而坐着的那一位则宽容地微笑片刻,然后站起身来。两人交换了位置,之前坐着的走到王座后方站着,另一人则坐了下来。玛勒斯觉得自己仿佛在看一个江湖骗子的简单把戏5,一出正在上演的怪异艺术形式。
“你会对我所知道的感到惊讶,”现在坐着的维克特平静地说。“我只想说,其间种种复杂之处,超出了忠诚而直率的瓦洛西安·赛瑟拉克的任务所需。那些引发本次大分裂的个体得到了外界的帮助,他们同样也得益于极大的运气和极致的投机主义。”
“这些听起来简直像是一堆借口,阿斯杜巴尔,还是你打算也对我故弄玄虚?”
“我只是告诉你一点让你按我指示行事所需的信息,”站着的维克特说,就像他是在对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讲话。
“那么你肯定会告诉我这些可疑的外部势力的身份吧,他们插了一手,伤害了我们心爱的城市,”玛勒斯回答,“我也得对他们有所提防,不是吗?”
两个维克特都露出了让人不安的微笑,玛勒斯感觉他们正分享一个拿她作笑柄的玩笑。维克特所提到的“外部势力”本身一定很显眼——或者并不显眼,而那正是笑话的来源。无论如何,嫌疑人名单很短;要么是其他灵族,要么是来自帷幕之外的实体。奴隶种族既没有知识,也没有能力操纵亚空间到足以导致一场大分裂。
“我有一个下层的任务给你。”站着的维克特说,“同时需要你暴力与谨慎的能力。”
“哦,好极了,”玛勒斯甜甜地笑道,“如瓦洛西安所言,我任你差遣。再多说说吧。”
“去瓦尔佐·西尼斯特,把你在那里找到的任何人都带过来——要活的。”
玛勒斯挑起她完美的眉毛,然后撅起嘴:“就这样?”
“就这样。”
“我感觉你好像只是想暂时把我支开。为什么要这样,阿斯杜巴尔?”
“你低估了你被赋予的任务的重要性,”坐着的维克特尖锐地回答,“出发,别再挑战我的耐心。大分裂是变革的时刻。它既为这座城带去毁灭,亦带来了重生,其清朽木以促新芽。留心你在等式的哪一边,奥雷莉娅,否则届时你可能会被烈焰吞噬。”
觐见结束,玛勒斯决定不再进一步试探自己的运气。瓦尔佐·西尼斯特位于低科摩罗深处,尽管她表现得很放肆,但她心知在当前的危机下抵达那里绝非易事……要带那里的居民活着回来,更是难上加难。她朝着两个维克特微笑,然后转身离去,脑中已经开始盘算要带什么部队与武器,以及如何将烟雾弹和假消息散布给其他执政官,掩盖她的路线与目的地。
她瞥见维克特的美杜莎蹲在不远处,看样子已经被遗忘了。这个生物当前的宿主是个奴隶种族的灰皮肤瘦高样本,美杜莎本身像一串骇人的果实一样,紧紧附着在宿主的头部和脊椎上,美杜莎集群的个体脑袋轻微地搏动着,吸收着它们宿主为其提供的感官刺激。之后,维克特只需摘下其中一颗骇人果实,品尝它,便能通过美杜莎扩展的感知,重温在此发生的一切。
当至高霸主回顾所有为了寻求支持,而与那些他依赖着执政官展开的会面时,他会得出怎样的结论?如果维克特发现他们的忠诚有所动摇,某些人很可能会被送上火场。玛勒斯离开时,途径占卜水晶的圆环,看着科摩罗的种种苦难再次在闪烁的寂静中上演。在她身后,她听见至高霸主紧接着呼唤马里克希安和泽拉西斯进去。玛勒斯咒骂着,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竟然开始猜测,维克特是否会单独与执政官克罗弥斯会面——这无疑正是他有意让她去揣摩的。
本章执政官介绍:
Valossian Sythrac,瓦洛西安·赛瑟拉克,维克特座下据说最忠诚可靠的黑暗灵族,以维克特的名义指挥黑心阴谋团,被称为“灵魂猎手”。
Aurelia Malys,奥雷莉娅·玛勒斯,毒舌(Poisoned Tongue)阴谋团执政官,维克特前女友现对手,和笑神关系匪浅。
Malixian,马里克希安,第九猛禽(Ninth Raptrex)阴谋团执政官,以疯狂和喜爱鸟类著称,单独故事可见短篇《贝拉索尼斯与暗影之王》。
Aestra Khromys,埃斯特拉·克罗弥斯,黑曜石玫瑰(Obsidian Rose)阴谋团执政官,被称为“碎片女王”,其阴谋团以装备精良著称,与玛勒斯交好。
Xerathis,泽拉西斯,破碎印记(Broken Sigil)阴谋团执政官,以热衷于恐怖战术和散播恐惧而闻名,因为策略可预测而为许多执政官不齿,在人类帝国臭名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