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进展正迅速落向终局:一群黑鸟栖息在它们所造的尸体上,一群游鱼在捕食者来临时团团聚拢。要描述一个结局,总得先从开头讲起,但那又是个自成一体的故事了,况且,不论如何,开头往往也是从先前的某个结局中延续下来的。我想你会同意,这实在是个左右为难的窘境。所以来想想这个:
我们或许可以说,这一则故事的开端是灵族的大陨落,这么一个种族啊,拥有如此的璀璨光辉、还有那跨越星系的天赋才能,得以将银河这整个的尘寰天轮都当作他们的游乐场。他们的崩溃,他们的大陨落,仅仅诞生于他们自身的傲慢。他们自认不可撼动,而他们无意间创造出一个甚至可以撼动他们的存在。他们的劫难是他们自己不言而喻的欲望的体现:无限无度地放纵,超越理智地折磨,那掠夺与侵占的力量如此凶烈,以至于他们那无边的激情变得复归原始而势不可挡。他们的激情孕育了灵族称之为饥渴女士的实体,而那实体继而给他们带去毁灭。
我们同样可以说,这则故事起源于科摩罗——一个在大陨落前便已存在的古老邪恶之地。科摩罗,这深筑于虚空的伟大港口城市。科摩罗,这独特的节点,坐落在庞大的跨维度迷宫网道之中,而网道本身便是灵族横跨银河的帝国的关键所在。科摩罗,这门户之城,其居民可以通过这片破烂不堪、常被撕裂的网道的各处遗骸漫步穿梭,从上千个颤栗的现实之中,取走他们的所欲之物。
科摩罗在饥渴女士的诞辰以及附随的大陨落中幸存。如此轻描淡写之下,这段历史似是微不足道,但那是一次黑暗的奇迹,那般维度尺寸当时几乎叫人不得理解。当饥渴女士降生时,绝大多数的灵族在她诞生的灵能冲击波中顷刻湮灭。灵族的家园世界从连串的现实中被扯出,塞入亚空间的翻涌疯狂之中,沦为恶魔女王的口粮。灵族众神被这位新兴的僭越者推翻、打垮……
……然而,深埋于网道之中,受着奥妙秘法的庇护与保全,科摩罗幸免于难。
或许真相是,这故事发源于科摩罗的居民们。他们太骄傲、太残忍,也太绝望,没法向着吞噬他们种族的劫难低头。科摩罗人把易受饥渴女士影响的人屠戮得一干二净,继而再屠杀那心怀恐惧的人,然后淘汰弱者。最终在科摩罗存留下来的,是一族纯种的幸存者,他们的心灵是想象范围内最黑暗的。他们成了一支燧石般坚硬的族群,准备好了直面漠然命运施加在他们种族身上的任何苦难。没有神灵、同盟或朋友的援手,任何代价一概不论,他们将活下去,在天地万物的至深至险处,拼命延续自己的存在。
有人说,科摩罗人在大陨落之前便已是如此了,正是他们自身无度的放纵,孕育了饥渴女士的诞生。在那些从大陨落中幸存,如今日渐消亡的灵族同胞之中,无数苦涩的战役曾围绕着这一争论爆发。直到最后,智慧占据了上风,人们意识到如此指责不过是款待了那位饥渴女士。因为她依旧渴望着从诞下她的种族身上汲取最后一滴生命力。在虚空深处,在每个灵族的心灵之底,她潜伏着,等待着吞噬他们最后的残余:如一种海妖般的疾病,一种瘾,一种榨干全部生命所有希望的黑洞。
但这些终究不过都是古老的历史。要找到我们这则故事的真正起源,还需回到更接近当下的时刻。
六千多年来,科摩罗始终位于伟大暴君阿斯杜巴尔·维克特的统治之下。凭着他的智谋、冷酷和胆识,这位至高霸主从最卑贱的奴隶行列中崛起。他荡清古老的贵族阶层,建立了一个绝对精英统治的崭新秩序。在这六千年里,唯有足够狡猾与大胆,能够在他的血腥统治中幸存的人,才能享有地位与生存的特权。这位暴君树敌无数却罕逢对手。过去试图推翻他的一场场行动都以白白流淌的血河告终,可这仍拦不住有人希望看到暴君陨落。
这便引出了当前的滔天大火:三个科摩罗贵族梦想着重铸旧日的秩序,密谋着反抗阿斯杜巴尔·维克特。这三人分别是伊利西安、谢莉安和克拉拉赫,他们统领着最为强大的古老贵族家族,渴求着对维克特的复仇。怀着他们的野心,他们释放出超越自身掌控能力的力量。作为掌控物质世界的主宰,麾下拥有军队、舰船和堡垒供其调遣,这些贵族致命地忽视了其行动的形而上含义。事态螺旋失控,掀起的灾难几乎万劫不复,直到更具智慧者得以介入代祷。
你必须了解,因其独特的性质,科摩罗的坚韧与脆弱皆不可貌相。它的存在位于网道的交汇点,无数条道路在此交汇,这意味着虚空中任何足够强烈的扰动都可能令这整处莽莽之地震颤不已。科摩罗本地人将这样的事件称为“大分裂”,对此理所当然地心怀恐惧。在一场大分裂中,将科摩罗与虚空中的狂乱混沌分隔开来的现实泡沫会拉伸得极为纤薄。在连续不断的冲击下,它将变得孔洞众多,而栖息于至深处的掠食实体得以侵入城市。此外,那些横跨银河、将科摩罗与外界宇宙相连的门户也可能会无法预测地变换方位,甚至将无边的以太能量倾泻进城市之中。简而言之,大分裂带来了一个结果:科摩罗这整座宏伟的大建筑群将摇摇欲坠,临到毁灭与疯狂的边缘。
这便是那些贵族的野心为他们赢来的后果了,而如今,除了其中一个贵族外,其他人都已被其摧毁。若阿斯杜巴尔·维克特对他在这场灾难中扮演的角色仍是一无所知,那最后的贵族伊利西安还能指望逃得一命……而至高霸主似乎也可能已经得知了真相。即便如此,这些贵族的失败从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成功。大分裂重创了科摩罗。随之而来的混乱已经杀死或驱散了大量的市民,整个事件已将至高霸主的统治推向了岌岌可危的地位。现在,一场竞赛拉开帷幕,比拼项目是谁能抢先应变,将瞬息万变的局势化为己用:维克特、伊利西安,其他人,甚至那些更令人不喜的存在,皆已准备就绪。
来吧,我们将进入这座深陷废墟的黑暗王国的至高殿堂。透过一双无情无欲的眼睛,这完美的观察者的眼睛,来注视即将发生的桩桩件件。